凌江玥被路愉的大实话弄得不高兴,结束通话后在露台揪花扔在地上,毫无表情踩两脚。
泄了愤,她才重新回到房间,等着蔺峥的电话来叫走她。
今天是庄枚生日,凌江聿特意带她回凌家来,因为知道她不想和家里人说话,让她在房间里待一会儿,下去吃个饭就好。
但她不准备吃饭,坐在床边晃脚,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周,默数着蔺峥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
然后她游转的目光忽然一顿,落在占据整面墙的置物架上。
凌家其他房间里放的都是名贵木材做的一体博古架,深沉的颜色配上放置的点缀瓷器,不用看昂贵价格也自带一种奢侈沉淀感。
只有她的房间是浅色的不规则置物架,像一棵树从墙角长起来伸出枝桠。
上面也没放什么随手拍回来的昂贵装饰物,而是一些毛绒玩具,盒子,甚至还有圣诞袜和书包。
凌江玥看了会儿,悄无声息走过去,低头盯着其中一个盒子看。
透明的琉璃盒子里像在发紫光,长得像个水晶紫薯汤圆。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动,仿佛在思考要不要打开,打开一份陈年回忆。
最后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一只连着底座的陶瓷萤火虫,栩栩如生,就是屁股底下的“尾灯”不是黄色而是紫色。
她记得这个,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老师说萤火虫可以发绿光,还有橙色的光,那有没有紫色的光?”
“没有。”
“你骗人,肯定有!”
“真的没有,起码现在还没人发现。”
“就是有!我要紫色的萤火虫,哥哥你帮我抓一只紫色的好不好?好不好?我带给科学老师看,她肯定会把这星期的巧克力奖励发给我,我会分你一半。”
“可是没有,我去哪里给你抓?”
其实是有的,自然界包容万象,一只紫色的萤火虫,变个异就有了。
但当时的凌江聿的确没办法抓到一只紫色萤火虫,只能请人做一个假的送给妹妹。
为了让萤火虫永远发光,虫屁股上还用的逆反射材料,只要有光线,就会发光。
这东西花了他一整年的奖学金,那时候凌家并不给他太多钱用。
她静静看着那只假的萤火虫,伸手戳了下它发光的屁股。
…
凌江聿从书房出来到三楼,发现江玥就站在门口,胳膊下夹着个盒子,拉着门把手,目光环视着房间里。
表情很平静,像在看一个即将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空荡出租房。
凌江聿心脏抽了下,还没走近就连忙叫她名字:“江玥。”
凌江玥回过头:“可以走了吗?特调处那边很快就有事情找我。”
凌江聿心跳得不安,对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高度敏感,立马察觉到她话里的漏洞:“你怎么知道很快有事找你?”
她露出怪异的笑。
凌江聿低声急促问:“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她咔哒一下关上房门,抱着盒子悠闲地往楼下走。
“江玥,”凌江聿在后面几步追上她,拉住她手肘,“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但他直觉这次不一样,似乎再不抓紧,妹妹就会像阵风一样消失。
凌江玥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安静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之前那种故意使坏的恶劣态度。
很明显的状态了。
凌江聿张了张嘴,嗓音艰涩问:“不可以就这样继续待下去吗?你不喜欢家里,没关系,你可以喜欢蔺峥,喜欢俞璋,交很多喜欢的朋友…我的意思是,总有什么能让你愿意就这样待下去,喜欢谁讨厌谁都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
她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这是凌江玥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回该回的地方了。”
被证实了猜测,凌江聿心跳得头晕目眩,声线颤抖:“什么意思?回哪里?”
她摸着那个萤火虫琉璃盒子说:“其实凌江玥早就死了,在她十岁的时候,那天有人告诉她,你们收养了一个听话的女孩儿代替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平静地提起他们收养凌江念的事——这是颗钉子,死死钉在她和家人互不相犯的边界线上——现在却平静得好像旁观者在讲述别人的事。
“不是的,没有人能代替你。谁告诉你的?是那个人在折磨你?你要回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家。”
凌江聿找不到平常分析公司战略的条理性了,后语赶超着前言,只顾得上把所有想问的话问出来。
只有最后一句稍微冷静点:“我不知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既然回来……”
“我再说一遍,凌江玥已经不在了,她没有等到回来的那天。”
这话似曾相识,几个月前她似乎也说过,但凌江聿只当做赌气话。
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呢?毕竟他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明白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未知的事和东西,或许她指的就是那些未知。
“…那你是谁?”
“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动物?也可能是一种真菌。”
凌江玥认真回答完,恰巧手机响了,她拿起来晃一晃,笑容满面:“大结局开始了。再送我一趟吧哥。”
——
特调处地下基地里,今天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蔺峥被蒋雨行的电话叫回去时,一群研究员正听从林珈的指挥把蒋雨行从一滩不明液体中救出来。
看见他回来,蒋雨行悲愤的声音拔高:“络腮胡的尸体有问题!他整个就是个陈旧老尿袋,电流一刺激,他就炸了!尿袋炸了!”
蔺峥指节抵住鼻尖,挡住那股恶心的味道:“其他问题呢?不是说马上就能出结果?”
蒋雨行抬了下眼镜,稍微恢复点情绪:“是马上。我发现他们的大脑在电流刺激下的反应有很相似的特点。比如Kyle,他在死之前有过大量的神经元放电行为,从数据模型来看,很像突然身体不舒服,络腮胡也是,龚殷桃也是。”
“我找了很多重症病人的脑电监护数据做对比,络腮胡和严重低钠血症病人相似,这是抗利尿激素严重失调的症状。龚殷桃和植物神经紊乱病人相似,这是自主神经出了问题,而自主神经恰好支配腺体分泌。”
“不过Kyle和华工的脑电数据找不到相似的,他们似乎并不是病,是一种……”
“心理原因,”林珈接上说,“Kyle的血液中找到了大量多巴胺,那些神经递质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血液里。我根据这一点,测试了华工身体里的神经递质,血清素含量很低。”
蔺峥皱眉:“全都是激素和神经递质在短时间内严重失调的现象。档案里有相关实验项目吗?”
林珈:“有。齐亥和路锗之研究,经华春杳批准通过的项目,情绪可视化和激素可视化控制。”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可视化三个字,蔺峥眼皮跳了下。
“找到齐亥,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还有吗?”
林珈:“我们需要你的权限。”
她提出一个想法:“我发现这个设备的妙处了,想尝试用微量神经毒素辅助音像刺激,让他们的脑电波数据直接‘告诉’我们,那个人是男是女,是年轻是年老,是什么声音。”
收容物常理上说不可被使用,只有蔺峥有权限做这个决定。
他利落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