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过后,徐庶转而看向吴懿,问道:“汝可愿降?”
吴懿看着四周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有心想要投降,却仍旧有些犹豫。
毕竟有张任这位忠义之士珠玉在前,如果吴懿此时投降,就会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名声还是很看重的。
若大将军周琦亲自屈身劝降,吴懿可能还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现如今,只有徐庶这位巴郡郡丞前来劝降,吴懿一时间却也拉不开面皮。
赵韪见徐庶居然要劝降吴懿,急忙说道:“元直或许不知,吴懿此人乃东州人氏领袖,又与刘璋有姻亲关系。”
“若不杀彼,恐怕难以安抚益州众人之心啊。”
赵韪倒也没有说错。
吴懿乃兖州陈留郡人氏,家族在当地也颇为显赫。
其父与前益州牧刘焉相交莫逆,因此在刘焉入蜀之际,携带全家老小跟随左右,也成为了刘焉的心腹。
及至后来,刘焉有称帝之心,有善于相术之人声称,吴懿妹妹吴氏日后必然身份显贵。
正是为此,刘焉让自己的儿子刘瑁娶了吴氏为妻,这位吴氏也就是未来嫁给刘备的吴皇后。
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再加上吴氏的举族相投,吴氏地位快速攀升,逐渐成为了东州派系的领军人物。
不仅仅是吴懿,其族弟吴班亦非常人。
吴班之父吴匡,也就是吴懿的族叔,曾经乃是大将军麾下部将,与袁术等人都是故交。
先帝驾崩之际,大将军何进谋诛宦官事败被杀,就是吴匡与袁术领兵杀入宫中,破何苗于朱雀阙下。
能够成为大将军何进部将,由此也能看出吴氏的显赫。
现如今,刘璋重用东州人氏,吴氏的地位更是直线攀升,也怪不得会被赵韪记恨。
本来还在犹豫的吴懿,听到了赵韪之言,不由心中凛然。
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很多时候更看重利益,反而不怎么在乎是否忠君。
吴懿担心徐庶听从赵韪之言,当即不敢继续那些姿态,急忙扔掉了手中佩剑,道:“某愿降!”
赵韪闻言,却是手按剑柄,目露杀机。
徐庶一把按住赵韪,将之拉到了旁边,轻声说道:“将军既知吴懿之地位,可知将之杀了以后,会有何等后果?”
赵韪早就想杀吴懿,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咬牙切齿的说道:“杀便杀了,能有何事?”
徐庶叹道:“若吴懿投降被杀,东州人氏必然心中惊恐,将会不惜代价死守成都。”
“将军麾下虽有三万兵马,想要攻打成都,兵力却也有些捉襟见肘。”
“若时间拖延下去,等到刘璋继续调兵前来,如之奈何?”
“更何况,吴班、邓贤、泠苞各自屯兵葭萌关、符节以及德阳,扼守住了巴郡进入益州的咽喉要地。”
“吴班自不用说,乃吴懿之族弟,若知吴懿投降被杀,必然死守葭萌关。”
“葭萌关之险,天下皆知,若彼据城死守,纵有雄兵十万,恐怕亦难攻克。”
“至于邓贤、泠苞,皆乃益州名将,亦非好相与之辈,有他们驻守符节以及德阳,亦难克之。”
“若收降吴懿,以吴懿与三人之间的关系,必能游说他们献城投降,彼时可以不废一兵一卒,而尽得益州门户,岂不美哉?”
“且吴懿乃东州人氏领袖,将军乃益州士人表率,若二人尽皆投降大将军,则益州唾手可得。”
“杀吴懿不过泄一时之愤,留其性命却能助将军立不世之功。”
“孰轻孰重,还请将军思量!”
赵韪闻言,心中纠结许久,终究还是有些不甘的说道:“东州人氏侵袭益州旧民,若这么轻易放过吴懿,谁能为那些受迫害的益州士人与百姓做主?”
徐庶却是说道:“将军无需忧虑。”
“大将军可不比刘璋。”
“刘璋暗弱,不能约束东州人氏,以致益州旧民多受欺凌。”
“大将军却是雄主,心系天下百姓,绝不会纵容不法之徒践踏律法,欺压百姓。”
徐庶脸色严肃,说得非常认真。
“更何况,此番若将军能助主公夺取益州,功劳之显赫无人能及,只要将军心中有百姓,难道还会再畏惧东州人氏?”
赵韪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服赵韪以后,徐庶走到吴懿身旁,笑着说道:“将军能够弃暗投明,何愁大事不成?”
吴懿却是苦笑道:“徐郡丞今日能在此地,说明早就已经在算计我等了。”
“如此看来,吾等有此下场,终究还是技不如人,落入了先生的圈套之中。”
徐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徐庶转头看向张任那倒在地上的尸体,对着左右亲信说道:“收敛张将军尸体,厚葬之!”
张任尸体刚刚被带走,城中忽然传来了喊杀声。
徐庶看向赵韪、吴懿,道:“若吾不所料不差,想必是吴将军与张将军麾下兵马,得知消息以后,正朝此地杀来。”
吴懿抱拳道:“某既然已经弃暗投明,自当亲自前去安抚麾下将士。”
徐庶略作沉吟,继而说道:“如此也好,我与赵将军且随吴将军一同前往吧。”
很显然,徐庶此时并不是很信任吴懿,自然不会让对方独自一人前去安抚麾下兵马。
“杀!”
“冲啊!”
“去救将军!”
狭窄的街道内,三方士卒爆发了惨烈的战斗。
吴懿麾下兵马还好,虽然也嚷着前去救援吴懿,却没有张任麾下部曲那般拼命。
奈何,赵韪早就有所防备。
哪怕在街道之上兵力优势不那么明显,却也能够挡住张任以及吴懿麾下部曲的进攻。
“踏踏踏!”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正是赵韪、徐庶、吴懿三人,带着数百亲兵疾驰而来。
赵韪麾下士卒见状,急忙让开了一条道路。
“住手!”
“全都住手!”
吴懿纵马来到前面,对着自己部下的士卒大声喊道。
吴懿麾下部曲都是东州军,对于吴懿的命令自然不敢违背纷纷停手。
至于张任麾下,多为益州军,却是不听吴懿的命令。
“吾乃三军主帅,尔等还不速速停手!”
就在此时,赵韪亦是厉声呵斥,那些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张任部下,闻言全都面露迟疑之色,纷纷罢手。
他们虽是张任部下,名义上来讲,赵韪终究还是主帅。
眼看冲突暂时被制止,在徐庶的眼神示意下,吴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吾等此前奉刘使君命令,带着赦免文书在益州各地平叛。”
“正是有了使君的赦免文书,再加上赵将军威望甚浓,这才能够让叛军尽数投降。”
“未曾想,刘使君却暗中给张任下达命令,在平叛结束以后,要把所有投降的叛军将领全部斩杀!”
此言落下,无论是东州军还是张任部下,亦或是赵韪部下,尽皆满脸愕然。
吴懿继续说道:“此事有违道义,吾与赵将军自然不同意杀死降将,就与张任发生了争执,最后刀兵相向,以致许多军中将领尽皆身死。”
“甚至于,就连投降的沈弥、娄发两位将军,亦被张任所杀。”
“赵将军无奈,只得引兵围剿,将张任及其部下尽皆杀死。”
“刘璋无道,不讲信义,反复无常,益州百姓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吾与赵将军不愿继续侍奉此无信、昏庸之辈,愿举义兵尽皆归降大将军周子异,诸位可愿与吾共图大事?”
这就是徐庶让吴懿所递交的投名状。
不管吴懿是否真心投降,只要今日当众说出这番话,也就没有了丝毫退路。
如此,既能安抚张任部下,又能让叛军同仇敌忾,还可以给刘璋身上泼脏水,可谓是一举三得。
吴懿虽然不愿这么做,奈何性命被别人握在手中。
最为重要的是,有了赵韪作为内应,大将军周琦攻下益州几乎已成定局。
如果吴懿抵死不从,未来整个家族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纵然是为了家族考虑,吴懿也要只能委曲求全。
“吾等愿随将军起义军!”
毫无疑问,东州军对于刘璋的忠诚远远不够,作为东州人氏领袖的吴懿振臂一呼以后,他们只是略微犹豫,当即纷纷呐喊出声。
本来还气势汹汹而来的张任麾下将士,如今群龙无首。
再加上擅杀降将的确并非义举,而且他们作为益州人氏,也知道益州百姓这些年生活有多么难,因此也陷入了迟疑之中。
至于某些心中怀疑之辈,知晓大局已定,也只能被裹挟着投降。
就这样,赵韪尽收吴懿、张任麾下一万兵马,再加上他本身所统领的一万兵马,以及投降的两万叛军,已经拥有四万大军。
整顿好兵马以后,徐庶、赵韪、吴懿没有直扑成都,而是率兵奔赴符节。
江阳与符节接壤。
徐庶让赵韪把江阳作为最后一个平叛县城,目的就是为了与严颜内外夹击符节,好打开巴郡进入键为郡的门户。
符节守将乃是邓贤,与吴懿交好。
当邓贤看到数万大军兵临城下,又是赵韪、吴懿统兵以后,顿时吓得肝胆欲裂。
吴懿亲自入城劝降邓贤。
邓贤权衡利弊,知晓刘璋大势已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开城投降。
符节既克,键为郡门户已经打开,赵韪趁机率兵占领键为郡全境。
与此同时。
徐庶又让吴懿先后去劝降泠苞、吴班,结果也没有任何意外。
如果说,刘璋还有守住益州的可能,无论邓贤还是泠苞,或许都不会投降的如此干脆。
可是现在,身为益州士人领袖的赵韪投降周琦,身为东州士人的吴懿也投降了周琦,跟随他们投降的还有四万兵马。
就算大将军周琦不动用荆、扬两州的兵马,凭借巴郡以及投降的四万兵马,再加上赵韪、吴懿二人在军中的威望,已经能够攻破成都了。
既然刘璋败局已定,邓贤、泠苞自然不会为其陪葬。
更何况,有赵韪、吴懿投降在先,两人就算也都献城投降,也不会背负骂名。
至于吴班,作为吴懿的族弟,投降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吴班投降以后,阆中县令霍峻,
严颜更是亲率巴郡兵马,自葭萌关进入广汉郡,连下剑阁、梓潼、涪县,攻下了大半个广汉郡。
得知消息的刘璋心中骇然,急忙调兵马进驻绵竹,总算暂时挡住了严颜南下的步伐。
与此同时。
赵韪亦是攻下了了整个键为郡,所过之处,益州世家大族尽皆依附。
刘璋心中惶恐,急召麾下文武议事,益州文武得知赵韪、吴懿尽皆投降周琦以后,全都脸色各异。
益州人氏自不用说,早就对刘璋这些年的作为感到不满。
若是换做周琦统治益州,他们的日子或许更好过。
至于东州人氏,也知晓刘璋暗弱,并非明主,否则历史上法正也不会私下勾结刘备,想要献上益州了。
他们所畏惧者,只是益州人掌权以后,会对东州人氏进行报复。
如果是大将军周琦占据益州,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眼看众人脸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出言为自己排忧解难,刘璋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王商身上。
王商见状,微微叹息,而后上前说道:“益州能战之将,或死或降,使君现在已经没有可用之人。”
“今键为郡全郡丢失,广汉郡也只生剩下两县,纵然大将军周子异不率大军前来,仅凭巴郡严颜以及赵韪、吴懿,都能很快打到成都。”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使君不若献出印绶,上表向大将军请降,如此尚能如同刘景升那般,保留官职、爵位,以及一生富贵。”
“若执意顽抗,待城破之日,恐怕使君家族亦难幸免!”
其余众人闻言,亦是纷纷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使君当早做决断,也能避免益州生灵涂炭!”
刘璋闻言,颓然坐下,双目无神。
过了许久,他才声音干涩的说道:“孤愿降,谁肯为使,替孤往襄阳走上一遭?”
王商拜道:“使君英明,某愿为使!”
“某亦愿往。”
就在此时,一道晴朗的声音传来,众人视之,却发现说话之人乃是法正法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