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诩知道李傕、郭汜大势已去,在帮助天子以及公卿东迁以后,当即挂印而走。
只是对于接下来应该投往何处,贾诩却是略微有些犹豫。
他与西凉将领段煨乃是同乡,亦为段煨所敬服,按照原本历史应该是去投奔段煨。
不过贾诩也知道,就连李傕、郭汜都大势已去,更不用说是段煨了。
段煨虽敬重贾诩,却疑心甚重,并非好的去处。
除此之外,贾诩又与张绣私交甚密,且张济叔侄相比起其余西凉将领,名声却是好了许多。
若投张绣,倒也算一个好的去处。
只不过,此前张济为了说和李傕、郭汜,让几人都派出人质,张绣此时身为人质,也没有自由。
贾诩沉吟许久,最终把目光放到了南方。
“车骑将军于微末之际三顾贾府,哪怕身份悬殊也敢出言招揽于我,还写下了《短歌行》此等诗篇。”
“当时我便觉得,彼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
此时的贾诩,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曾经那个尚未及冠,便已名传京师的少年,居然以微末出身,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就已经不断攀升,最终成为雄踞两州的强大诸侯。
贾诩有时候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当初跟随周琦左右,现在名望地位或许不在戏志才之下。
时至今日,他想起年轻气盛的周琦临走之前所说的那番话,更是唏嘘不已。
“先生胸怀韬略,腹有良谋,所观甚广,所谋甚长,有吞吐天地、囊括宇宙之志。”
“世间能用先生,可用先生,敢用先生,令先生毫无顾忌施展所学者,唯琦一人也。”
若说在此之前,贾诩还对这两句话不以为意,那么有了这么多年复杂的经历,贾诩已经深深知道,确如周琦所言那般。
别看李傕、郭汜都如此看贾诩,可这些人心中也未尝没有防备,并不愿意真正信任与放权,只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与贾诩问计。
段煨之流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张绣,虽说能听进人言,终非成大事者,可为将而不可为君也。
“某自知才疏学浅,根基浅薄。”
“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国泰民安,吾宁为乡间一农夫,娶妻生子,平淡度过此生。”
“然奸佞当道,朝纲不振,民不聊生,天下将乱。某虽不才,却负匡扶社稷之志,有守护黎民之心。所缺者,唯先生此等高才尔。”
“吾知此言略有唐突。”
“然少则五载,多则十年,时先生总览天下,观世间豪杰,若能记起某今日之言,觉得周某或能成事,还望先生能相助一二,共襄社稷!”
贾诩想着周琦当日之言,沉默许久,忍不住叹道:“此前听到这番话,哪怕明知周子异并非常人,却也未免有些嗤之以鼻。”
“谁能料到,彼仿佛先知先觉,好像早就料到了今日局面。”
“十余年已过,总览天下,观世间豪杰,车骑将军必能成就一番伟业。”
昔日周琦之言,仿佛魔音贯耳般不断在贾诩耳边回荡。
他思量许久,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朝襄阳而去。
周琦麾下如今可能已经人才济济,如果换做其余顶级谋士,未必愿意中途投效,屈居人下。
贾诩却大不相同。
他并非贪图名利之人,较为稳定的环境,反而更合贾诩心意。
更何况,哪怕为了回报周琦昔日三顾之恩,贾诩也会往襄阳走上一遭。
却说周琦迁治襄阳以后,除了让陈文四处派出探子,在诸侯境内探听情报以外,就没有了太大动作,反而开始修生养息,拉拢荆襄世家。
自关中之乱以来,许多来自关中的世家大族以及百姓,纷纷逃往荆、益二州。
逃来荆州的百姓,大多都涌入了南阳郡,周琦治下户口并未增加多少。
周琦除了每日处理政务以外,就是品茶、陪同自己的妻妾儿女,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主公,凉州名士贾诩贾文和求见!”
周琦正在车骑将军府品茶,却见陈文走了进来,朗声说道。
“啪嗒!”
周琦闻言,惊喜交加,手中茶杯跌落于地,茶水打湿了身前衣服,仍旧未觉。
他急忙起身,抓住陈文的双手,问道:“果真是贾诩贾文和?”
陈文手上吃痛,却也不敢出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刚刚带着麾下亲卫在附近巡视完的典韦,走到门口看到贾诩以后,不由大惊失色。
“先生为何在?”
他哪怕如今已经身居要职,手握重兵,乃是车骑将军周琦麾下心腹大将,却仍旧忘不了周琦当年三顾贾府之事。
他是最早跟随周琦之人,见证了车骑将军的崛起,从未见过周琦对一个人如此用心过。
贾诩看到典韦以后,不由眼睛一亮,拱手道:“见过将军,我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拜会车骑将军。”
典韦却是上前抓住贾诩手臂,道:“先生既然前来,何故在门口等候!”
贾诩道:“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
典韦却是嚷嚷道:“先生既来,何须通传?”
“且随我直接进府!”
贾诩急忙道:“礼不可废!”
典韦却不管不顾,直接拉着贾诩就往府内走去。
他们刚刚走进门,就看到了胸前湿了一大片,却仍为所觉,反而急匆匆跑过来的车骑将军周琦。
典韦喊道:“主公,贾先生来啦!”
周琦回道:“吾知矣,速速准备热水、衣服、熏香、酒菜,吾要为文和好好接风洗尘!”
周琦疾步而来,看到贾诩以后毫不见外,直接拉着他的手,深情的说道:“吾候先生十五载矣。”
言毕,周琦紧了紧握住贾诩的双手,眼中隐隐带着欢喜的泪光。
贾诩见状,一路上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也终于被挪开了。
在见到周琦以前,他还隐约有些担心,早就今非昔比的车骑将军,还会不会记得当年的诺言。
此时虽然只是初见周琦,仅仅听他说了两句话,贾诩就已经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没有错。
他挣脱了周琦紧握的双手,后退两步,深深一揖,道:“承蒙车骑将军厚爱,诩惶恐!”
周琦却是再次抓住了贾诩的右手,道:“先生之才,吾自知矣。”
“吾侥幸占据荆、扬两州,尤自夙夜难寐,唯恐决策失误,以致基业尽毁,有愧先帝与朝廷重托,有愧两州百姓。”
“今先生至襄阳,吾无忧矣!”
周琦之所以这么激动,不仅仅是因为贾诩本身的才能。
相比这点,周琦更看重贾诩的出生以及经历。
就好比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一样,也不仅仅是看中了诸葛亮的才能,还因为诸葛亮的关系网,遍布整个荆州上流阶层。
刘表、蔡氏、蒯氏都与诸葛亮有姻亲关系,荆州的名士之流,也都与诸葛亮交好。
得到了诸葛亮的效忠,刘备才能真正在荆州站稳跟脚。
贾诩亦是如此。
贾氏乃凉州名门望族,世代为将,关系网遍布整个凉州。
特别是贾诩先后在董卓、李傕、郭汜手下做事以后,莫说是凉州诸侯以及诸将,就连许多羌人首领以及军士,也都知晓贾诩之名。
有了贾诩,以后想要夺取陇西,就会轻松很多。
就好像在原本历史上,刘备明知马超乃虎狼之徒,不敢授予实权,却仍旧把他与关羽、张飞并列,地位显赫。
并非刘备看中了马超的勇武,而是看上了马超在凉州的名望。
贾诩苦笑道:“车骑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如此言语,岂非折煞于我?”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吹了过来,周琦只感觉胸前一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处于华夏历史上的
因此,诸侯冬季大多罢战休兵,因为冬季交战的话,仅仅是非战斗减员都非常恐怖。
周琦现在胸前湿了大片,寒风一吹,自然就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
贾诩敏锐察觉到了周琦的异状,急忙问道:“车骑将军衣服湿了,还请先入内更衣,免得受了风寒。”
“阿秋!”
周琦转身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喷嚏,略显歉意的说道:“天气实在太过寒冷,我先去换了衣服,再来与先生叙旧。”
言毕,周琦急忙转身进屋。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周琦并不愿意轻易生病,否则说不定啥时候就挂掉了。
目送周琦离开以后,陈文这才略显奇怪的打量着贾诩,道:“很少见到主公如此看重一人。”
“主公得知先生前来,太过激动才失手打翻茶盏,弄湿了胸前衣物。”
贾诩闻言,不由心中暗自感动。
周琦尚未出来,就有仆人、婢女来到贾诩身旁,引着他前去沐浴更衣。
贾诩冒着严寒长途跋涉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的确有失名士风范,倒也没有拒绝周琦的好意。
因为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襄阳,所以对于这些恩赐,自然要欣然领受。
贾诩的态度,与在李傕、郭汜手下大不相同,李傕、郭汜无论如何封赏,贾诩都会借故推迟。
哪怕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封侯拜将,贾诩都没有接受。
因为他并不打算真心效忠李傕、郭汜,也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牵连,否则一旦二人事败,贾诩就很有可能会遭受牵连,正如当初的李儒那般。
没过多久,洗漱完毕的贾诩就被引入厅内,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被端了上来。
周琦让人温了一些酒,主动端起酒杯,遥遥相敬,道:“先生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周琦主动问道:“今汉室倾颓,诸侯并起,百姓流离失所,三辅之民几乎相食殆尽。”
“吾虽有心清平乱世,解民倒悬,终究只占据两州之地,能力有限。”
“然吾不忍大汉子民遭难,不知先生以为,如何才能早日平定乱世?”
贾诩闻言,神色一震,知道这既是车骑将军在考校自己,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否则的话,贾诩不过新投之人,未立寸功,周琦也不好给他安排官职。
贾诩略微沉吟,随后说道:“若吾所料不差,车骑将军应该是想坐看北方诸侯相争,趁机先取巴蜀,再谋凉州吧。”
周琦不由大惊,失声问道:“先生何处此言?”
贾诩既然来投,就不打算继续藏拙,直接说道:“若车骑将军欲图徐州,曹操攻打陶谦之时,就不会没有任何动作。”
“车骑将军若欲图袁术、关中,南阳便是必争之地。将军却只取樊、邓,可见志不在此。”
“将军不图北方,则必谋巴蜀!”
周琦不由暗自感叹,道:“先生果然目光如炬!”
“益州户口百万,天府之国,乃汉高祖霸业之基也。”
“然巴蜀之地山高水险,蛮族横行,欲取其地,恐非易事。”
巴蜀易守难攻。
莫说是自北而南,哪怕是自东向西取益州,也并不容易。
历史上刘璋引狼入室,刘备哪怕提前进驻益州,占据要地,而且在拥有很多投降派的情况下,仍旧了三年时间,都未能攻下成都。
若非刘璋暗弱,主动开城投降,成都恐怕至少还能支撑一年时间。
由此也能看出。
汉末诸侯没有一个人好打的,哪怕是最弱之流,想要将之灭掉都要费很长时间。
周琦现在虽然兵强马壮,却也并不会狂妄自大。
贾诩闻言,笑道:“若换做他时,谋取益州恐怕不易,现在却有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却说刘焉得知自己两个儿子被西凉军所杀,悲痛欲绝,又遇天火降临烧毁府邸车重,大火蔓延至百姓家中,烧毁房屋无数,许多百姓死于大火之中。
此时人们都比较迷信,认为天火降临乃是不祥征兆,于是流言四起。
刘焉无奈,只得徙居成都。
二子新丧,再加上忧心天火之事,以致刘焉日渐消瘦,重疾缠身,最终疽发背卒。
刘焉在益州期间,大肆启用东州人氏,断绝谷阁,杀害汉使,又讬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余人,以立威刑。
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由此反叛,率军攻打刘焉,刘焉击破二人,尽数杀之,这才在益州立下赫赫威名,各大家族不敢违逆。
刘焉出任益州牧的数年时间,东州士人实力急剧扩张,通过巧取豪夺的手段,侵吞了不少益州本地大族的田地、财产。
好在刘焉手段不错,能够平衡益州本地人氏以及东州人氏,这才并未酿成大祸。
只不过,刘焉死后,备受压制的益周本土人士,就开始蠢蠢欲动。
长江之上,几艘商船自荆州而来,进入了益州巴郡境内,船上有十数名护卫,以及二十几名水手。
最前面那艘船上端坐一人,正是贾诩贾文和。
在其身旁立有两人,分别是陈武以及凌操。
这个时空,孙策并没有杀回江东,因此凌操也没有去投奔孙策,反而被周琦征辟,如今名声不显。
陈武虽说跟随周瑜训练庐江上甲,却也没有什么名声。
此次贾诩秘密前来益州,所图甚大,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因此周琦并没有派来典韦、许褚、周泰这些已经成名的将领随行,而是挑选了凌操以及陈武。
陈武从庐江上甲之中,挑选了十数名庐江郡有名的游侠,各个身手不凡。
周琦又让凌操在襄阳水军之中,挑选了二十多名水性极佳的士卒,让他们前来驾船,保护贾诩安全。
“先生,我们已经到了巴郡境内,应当小心一些。”
“益州并不似荆、扬那般安定,根据向导所言,这长江之上水匪横行,我们虽然带了三十多名好手,却也应该小心一些。”
凌操走到贾诩身旁,小声说道。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就在此时,一阵阵铃铛的响声隐隐传来,凌操、陈武全都脸色一变。
他们急忙抽出武器,走到了船头,眺望而去,却见江面之上出现了数十余艘小船,正朝着商船的方向行驶而来。
陈武脸色凝重的说道:“素闻巴郡境内锦帆贼横行一方。”
“这些锦帆贼,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侍从之人,披服锦绣,走到哪里都光彩斐然。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抛弃,以显示其富有奢侈。”
“他们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所过之处,就连地方长官亦要以礼相待,否则都可能会有灭门之祸!”
“我们,莫非遇到了锦帆贼?”
凌统闻言,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两位莫慌!”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贾诩已经走到了甲板之上。
凌统急忙说道:“先生还请先进入船舱,免得待会儿起冲突以后,被乱箭所伤。”
船队临行之前,周琦可是再三交代凌统、陈武二人,务必要保证贾诩的安全。
贾诩摆了摆手,笑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