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琦早早带着王吉与刘中尉的罪证,朝着雒阳赶了过去。
至于王吉与刘中尉家眷,却暂时羁押在相县的牢狱中,等待朝廷正式判决下来,才会处置他们。
周琦却不知道,自己刚刚离去,沛国周氏周旌就让人送来了拜帖,想要亲自过来拜访周琦这个周氏的旁系晚辈。
事实上,周琦此前也打算前去拜访周旌。
可对方毕竟属于高门大阀,如果没有发出邀请,周琦自己贸然前去拜访的话,未免显然有些唐突。
再加上此行时间紧迫,周琦刚刚办完了正事,阳佐史就催促他尽快带着两人罪证赶回雒阳。
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这才导致周琦错过了与周旌的正式会面。
不过周旌虽没有见到周琦,却也开始重视起周集乡这个沛国周氏的旁支,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也因为周旌的帮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周琦等人路过许家寨的时候,周琦亲自将许褚送了回去,并且打算向阳球为许褚请功,却是被许定拒绝了。
许定为人比较沉稳。
他知道阳球与宦官之间的争斗,必然会在朝堂之中掀起腥风血雨,并不愿许褚去趟这滩浑水。
几人互道珍重,周琦也没有多在许家寨停留,继续朝着雒阳赶去,甚至没有再与曹操联系。
并非周琦忘恩负义,只是曹操如今身份非常尴尬。
曹操也曾告诫过周琦,拜入司隶校尉阳球门下以后,切不可多与自己交流过甚,如此反倒可能会引起阳球的不满。
周琦等人快马加鞭抵达洛阳,已经到了四月下旬。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阳球居然在自己前面返回了雒阳。
要知道,周琦等人虽然往返相县,并且在那里耽误了一段时间,可阳球手下众多,还有司隶校尉的仪仗车队随行,行军速度自然比不上周琦等人。
阳球能够这么快返回洛阳,由此也能看出他对于剪除王甫的急迫心理。
周琦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在相县耽误过多时间,否则极有可能会引起阳球的不满。
他带着王吉、刘中尉罪证抵达洛阳,尚且来不及游历一下都城的风景,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就被阳球紧急召进了司隶校尉府。
“属下拜见使君!”
周琦见到阳球,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见礼。
阳球却是哈哈大笑,亲自扶起周琦,挽着他的手臂说道:“汝于相县所做之事,阳佐史已然尽数告知于吾。”
“吾虽对汝抱有极大期望,亦未曾想到,汝能于如此短时间内,将事情办理妥当。”
“有了你所带来的确凿证据,王甫狗贼离死不远矣!”
周琦却是谦虚道:“此多赖使君之威也。”
阳球摆了摆手,道:“司隶校尉名头固然好用,若非你的确有手段,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拿下沛国中尉。”
“封国之内,国相与中尉勾连,此乃朝廷大忌?”
“纵没有其余罪行,仅此一条,此二人亦难逃朝廷律令惩治!”
阳球所言非虚。
朝廷对于诸侯王的封国,早就开始出台各种政策进行限制,最开始的诸侯王可谓是国中国,诸侯王拥有独立的军政体系,内部官员几乎乃是朝廷的复刻版。
汉景帝时期,朝廷就开始逐渐削弱诸侯王,不再让诸侯王自己册封官员治理封国,反而改成朝廷委派的官吏代替诸侯王治国。
诸侯王的丞相职位改为国相,其余类似于朝廷中枢的官职大多都被取消了。
到了汉成帝时期,为了继续分化封国国相的权利,更是让国相如同郡太守那般只管民政,国中尉如同郡都尉那般只掌兵事。
至此,封国官职除了称呼以外,几乎与郡无异,这种制度也沿袭到了如今。
朝廷之所以让郡国军政分治,就是为了避免地方长官权势过大,影响朝廷对于地方的统治。
通常情况下,地方郡国长官为了避嫌,军政最高官员也不会走太近。
王吉与刘中尉这种私下勾连的情况,如果没有被捅到朝廷则罢,一旦被朝廷知晓,绝对属于重罪,再加上两人曾经所犯下的罪行,足以令他们万劫不复。
纵然两人已然授首,也会牵连到他们的家眷。
说到这里,阳球脸上满是笑容。
他看着周琦,道:“天子之所以倚重宦官,无非两个因素。”
“其一,今国库空虚,皇家内库银钱无多,宦官不在意名声,能够肆无忌惮帮助陛下敛财。”
“其二,陛下认为宦官身体有缺,除了忠心仰仗天子以外,再无任何出路。”
说到这里,阳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此前京兆尹杨彪告发王甫,言王甫令其爪牙于京兆尹巧取豪夺钱财七千余万。仅一郡之地便得如此多钱财,王甫岂非富可敌国?陛下可以纵容王甫敛财,却不允许对方将钱财收入自己囊中,而没有交给陛下。”
“正是为此,陛下才会令我将王甫下狱,并调查其门生故吏。”
周琦听到这里,也是心中微动,对于当今天子的认知又多了一分。
如果说此前,他还对刘宏抱有些许幻想,认为对方在限制世家、巩固皇权方面,还颇有作为的话。
现如今,周琦也只能在心中感叹,天子与世家的争斗,无非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刘宏如果能够如同先帝那般,在限制世家的同时体恤百姓,或许天下也不会崩坏至此,也不会逼得天下百姓举旗叛乱了。
当今天子所在意的并非天下百姓的死活,而是自己手中的权利,以及属于皇家内库的钱粮。
正是为此,他才会纵容宦官把持朝政,横行地方,甚至以分期付款形式的卖官鬻爵,变相鼓励这些买官之人搜刮民脂民膏,以充盈皇家内库。
刘宏所为比之先帝不知逊色多少,仅凭两人死后所评谥号,都能看出一二。
无论士人们如何痛骂先帝,如何给其恶评,认为其所行恶政罄竹难书,为政期间无一善政。
就连诸葛亮就在出师表也曾说道:“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就连刘备、诸葛亮提及桓、灵二帝,也都感到痛恨,却也无法改变先帝之功绩。
按照谥法,辟土服远曰桓,以武正定;克敬动民曰桓,敬以使之;辟土兼国曰桓,人故启土。
如此美谥,纵然党锢因桓帝而起,导致他遭受士人唾骂,“桓”这个谥号,却是给了先帝公道。
刘宏可就不同了,汉灵帝这个谥号,也就说明了一切。
如果桓帝在世,周琦或许会倾尽全力辅佐,可是刘宏这种昏君,却不配得到周琦的效忠。
他垂手低头,做出聆听的模样。
阳球显然兴致极高,继续说道:“如果说王甫爪牙大肆贪腐,只是动了陛下的利益,那么其养子王吉与沛国中尉勾连,可就是触犯了陛下逆鳞。”
“有此罪证,王甫再无翻身之日!”
周琦适时说道:“既如此,属下恭贺使君为国除去一大奸佞。”
阳球微笑着轻捋胡须,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么便事不宜迟,你且稍作准备,今日便随我前去狱中审判王甫父子。”
“如此奸佞,绝不能让他们多活一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阳球眼中已经充满了杀意。
周琦肃然领命,稍作准备以后,当即跟随阳球进入了隶属于司隶校尉府的牢狱之内。
相比起普通监狱的脏乱差以及阴暗潮湿,由于司隶校尉府所缉拿的犯人,大多都属于朝廷高官,最不济也为世家子弟,身份都非常尊贵。
所以为了给这些人体面,司隶校尉府所属的牢狱,居住条件与伙食都不差,每日都还有狱卒前去打扫卫生。
当周琦看到王甫父子的时候,只感觉他们衣着干净,面色红润,就连头发也被梳理的非常整齐。若非他们手上都带着镣铐,身上还穿着囚衣,丝毫看不出他们是在坐牢。
王甫已经垂垂老矣,王甫的儿子王萌却正值壮年。
王甫虽只为中常侍,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然其为天子近臣,权势极重,又有冠军侯爵位,身份地位绝对显赫无比。
至于其子王萌,担任永乐少府之职,乃中二千石,银印青绶,如果仅仅按照品阶来讲,地位甚至还在中常侍之上。
不过中常侍毕竟乃是天子近臣,二者实权还是相差甚大。
周琦看到二人,又想起了担任沛国相的王吉,不由暗自感叹:“父子三人皆为两千石大员,银印青绶,家门何等显赫。”
周琦再看看自己,哪怕赌上性命层层算计,拼死拼活却还只是不入品的小吏,差距也未免太大。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王甫看到阳球进来,那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动,站起身说道:“阳球,我要见陛下。”
阳球见死到临头还如此模样的王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他让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直接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冷笑道:“伱这辈子都见不着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