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羽泠在朋友的别墅里躲了三天,忐忑不安了三天。
她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以她对傅寄忱的了解,他不可能放过她。她决定设计他,想的是事成之后,不管等待她的结局是什么,她都会接受,总归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她不算一无所获。
但现在事情失败了,没有按照她预计的发展,她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傅寄忱就不顾念兄妹之情,如今她做出这种事,他怕是更不会姑息。
傅羽泠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她用朋友的手机偷偷给老宅的保姆打电话,问家里有什么动静。
保姆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方面,回答她别的都好,就是老爷子晨起感冒了,发了高烧,请家庭医生来看过,二爷、三爷他们都来家里探望过。
傅羽泠语气紧张:“哥哥也回来了吗?”
“回来了。”保姆说,“这会儿还没离开,在房中陪老爷子说话。”
傅羽泠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定定神:“他有没有问起我?”
“没有。”保姆想到什么,跟她汇报,“四姑娘倒是提起你了,说怎么没在家看到你,我说你跟朋友度假去了,她不大高兴。”
傅羽泠咬了咬唇,“四姑娘”就是她姑姑傅建芳。傅建芳平日里最爱挑事,是个无风也能起三层浪的人,估计是看她不在家,借此挑她的错儿,回头好在其他人面前说她没有孝心,老爷子病了她还跑出去疯玩,不晓得留在家中帮忙照料。
这通电话没有说太久,傅羽泠握着手机抵在唇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难道是她多虑了?
或许傅寄忱碍于脸面,不想把事情闹大,根本没打算追究。
不管是在家里人还是在外人眼里,他们有一层“兄妹”的关系,如果他要教训她,别人肯定会多想。
傅羽泠思虑了大半天,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忐忐忑忑地回了老宅。
她穿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条黑裙子,手里拎着链条包,顶着一张没化妆的脸,黑眼圈也没遮,脸色灰白,心神不定地踏进了家门。
厨师在做晚饭,客厅里只有保姆,傅羽泠没跟保姆打招呼,径直去找老爷子。
敲了敲房门,傅羽泠乖巧地说了声:“爷爷,是我。”
听到老爷子让她进去,她推开门,房间里没有别人,她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傅老爷子靠在床头,苍老的脸上显出些许病容,身体不爽利,人也没什么精神。他戴着老镜,在看一本竖版印刷的老书,脸上瞧不出喜怒。
床边放着一把不知是谁坐过的椅子,傅羽泠坐过去,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将乖巧装到底:“爷爷,是孙女不孝,这么晚才回来看您。我跟朋友出去度假,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问起您,才知道您生病了。”
傅老爷子合上书搁在枕边,取下眼镜,手指捏了捏鼻梁骨,浑厚的声音含着愠怒:“你爱玩我是知道的,你身体不好,我原不指望你有大出息,平日里能陪你母亲解解闷就好。我没想到你竟然生出了龌龊的心思,把心眼耍到了你哥哥头上。”
傅羽泠肩膀一抖,本就灰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辩解。
傅寄忱竟然把事情捅到了爷爷跟前。
老爷子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这张脸,气得胸口闷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指的是她的身世,同时牵扯到傅寄忱的身世,这件事目前只有魏荣华知道。三年前,魏荣华找他质问,突然吐血晕倒,送到医院检查出患了肺癌,从此无心计较其他。他曾跟魏荣华说过,要是还想坐稳傅家主母的位置,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至今,连傅飞白都不知道。
今天上午,傅寄忱来探望他,爷孙俩在房中说话,傅寄忱说要送傅羽泠去国外,派人严加看管,从今以后不许她再踏足傅家。
他觉得事情太突然,问理由是什么。
傅寄忱沉默了很久,没详说,只说了一句傅羽泠心思不干净,对他生出了恋慕之情。
他内心惊骇不已,但他清楚,傅寄忱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冤枉傅羽泠,更不会拿这种有辱家风门楣的事情开玩笑。
他没问傅羽泠做了什么,同意了傅寄忱的安排。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傅寄忱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傅羽泠站了起来,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扑通”一声跪下来,豆大的眼泪滚落:“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相信我,我就是一时想岔了……”
“你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一时想岔了不会对自己的哥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你早就动了念头。”老爷子按着胸口咳嗽了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对傅羽泠不单单是失望,还有厌恶,“没有傅家,你就是个孤儿,死在哪里未可知,傅家供你吃穿,养育你成人,你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打起了别的主意,我岂能再容你?”
傅羽泠现在知道怕了,她听出来了,这是要将她逐出傅家。
她当了三十多年风风光光的傅家小姐,怎么受得了沦为普通人的落差。
傅羽泠哭着摇头,拽住老爷子的手哀求道:“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爷爷,您别让我离开,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您不能这么对我。”
老爷子抽出了自己的手,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你哥哥说了,把你送到美国,你好好在那里思过,今后别再回来了。”
傅羽泠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要去美国,我不要。”
“容不得你拒绝。”老爷子不想节外生枝,当下就做出了决定,“今晚就走,东西也不用收拾了,那边自有人安排。”
傅羽泠脸上挂满了泪,不甘心,不停地跟老爷子求情,她磕头认错,额头撞到地板上咚咚响,很快浮现一块淤青。
老爷子无动于衷,指着门外:“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傅羽泠摇头,不肯走,她刚刚以为将她逐出傅家是最坏的结局,谁知道他们是打算将她圈禁在美国,直到死。
“老雷!”老爷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专门给老爷子开车的司机老雷推开了房门,两手贴着裤缝,垂首听候差遣:“老爷子,有事您吩咐。”
“你带两个人,现在送她到机场,买去洛杉矶的票,送她过去,那边会有人接应。”老爷子顺了顺气,“事情办妥以后,你给大少爷回个话。”
老雷什么也没问,拽着傅羽泠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跟拖一只麻袋没有区别,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小姐,老爷子的吩咐你都听见了,希望你乖乖配合,别让我为难。”
傅羽泠惨白着一张脸,扭动身子挣扎:“你放开我。爷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还在气头上,等他消气了就好了。”
老雷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道:“小姐,你要是这样,我就只能打晕你了。”
能让老爷子做出驱逐到美国的决定,只能说明傅羽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以后别指望还能过舒坦日子。
傅羽泠大口喘气,心口剧烈起伏:“我心脏不舒服,我不能离开,你听到没有?!你只是个下人,凭什么这么对我!”
老雷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拖着她出门,塞进车里落了锁。
以前大家愿意配合她演戏,但凡她说胸口疼,家里的佣人都手忙脚乱地围着她转,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她出什么事不好交代。
如今没人关心,她演得再好也没用。
老雷坐在驾驶座里,拨了个电话出去,叫人过来。
不多时,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上了车,一左一右夹着傅羽泠,她被挤在中间无法动弹,吓破了胆,再不敢吱声,眼泪无声地流淌。
傅寄忱好狠的心,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这样跟犯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