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小鸟的一场雨

太后除了顾悠悠之外,似乎对任何人都极其严格。

就比如说即便是在无后为大的时代里,现在的皇帝景修远也被明令禁止沉溺女色。要知道先帝可是十几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

尽管是个早夭的。

所以顾游从没见过皇后是什么样的。

不过光是想想要天天跟着景策屁股后边儿甜蜜假笑,实则脖子都快被满头珠钗压得要昏倒…

不。

她连想都不该想的。

顾游拍拍脸清醒几分,打哈哈略过了景策这个送命题。也不管手边是什么,先拉过来扒拉再说。

“王爷您吃饱了没呀?我给您剥点葡萄吃?”

景策也只是逗逗她,并没真想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葡萄二字唤起了他牙酸的回忆。

来不及拒绝。

完好无损、圆滚滚沾着汁水的葡萄已然被塞到了嘴边。也不知分秒之间是怎的把里面的籽挖出来的。

只有吃食上,某人格外有天赋。

他挑眉看了眼女孩讨好卖乖的两个浅浅梨涡,“不”字被自然地顺着葡萄咽下。

甜的。

就这样一人半盆,顾游不知不觉撑得打嗝的同时连指尖都被染得胀胀的。

今天的景策心情不错,同自己说话时眉眼都染上淡淡的笑意。

到了消完食后的入眠时间。

他接过递来的书册,上头明晃晃的「兵書」俩字弄得男人愣了神,紧接着勾起了嘴角轻笑出声。

顾游气坏了,心想自己特意挑给你个大傻瓜看的还不领情。

就一直这样和小皇帝假笑下去不好吗?

或者说,兵法也不全是笑里藏刀假痴不癫,走为上计有时也并不是一个丢脸的选择。

“算了,你不懂。”顾游撇撇嘴,扯过册子换了本话本子过去。

景策搞不懂她阴晴不定的模样,啧了一声略微打量了话本子上的大致内容。

空气都似乎跟着跳了下。

男人脸上无奈的表情一闪而过,沉声道:“你就天天看这种书,把脑袋都看坏了。”

要是被天天抱着这本话本子爱不释手、大字却不识几个的松烟听到了他的嫌弃语调,大约是拼了命也挠上他一爪子的。

与白蛇传异曲同工的书生和蛇妖的故事,当然里面缺了法海这位关键人物。

纯纯感人小甜文。

顾游眨眨眼,乖乖躺在榻上撑着脑袋等待他的睡前故事。

景策叹了口气,缓缓翻开第一页跟着坐在身侧。一身月白里衣离白净的脸颊只有一拳头的距离,冷香飘进鼻尖。

有时候念到书里主角智商堪忧的时候,他会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无声冷笑一下。

顾游垂下脑袋不敢再看。

他笑起来可真迷人,冷冰冰的气质消失殆尽,耳边只剩他清润的嗓音滚烫和渐渐淅沥的风雨声。

眼睛突然很酸很胀。

顾游打了个哈欠,擦去眼角先一步掉下来的泪珠,许久之后才进入梦乡。

梦里还是他唇角微弯,淡进雨雾的模样。

若不是那雨落在地上渐渐染成了红色,在暗处一直举目望去的姑娘,大约不会缩回下意识跟上的脚步。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下一场便暖和一些。

大约是知道主人日日都要从身边经过好几回,平日里娇贵极了的花都比往年开得早了许多。

蓝红紫调、粉白黛黑,叫人忍不住驻足其中。

那其中一点黑,倒是稀奇了些。

仔细看竟是只猫…

和一只鸟?

黑猫脑袋上顶了只隐约看起来羽毛极其顺滑的小鸟,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前肢紧张地扭在一块儿几秒,连喵都不喵一下地飞快撺了出去。

徐廷风的眼神在开了神识之后格外好使,照道理即便是一眼也能分辨出那鸟何种颜色、是人是妖的。

可除了尾巴上一丢丢的粉色翎羽之外,什么也没看真切。

只因注意力完全被那被颠得差点掉下来的小鸟身上的小衣裳给吸引住了。

样式不免让他想起了景王书房里那只…

同样古怪的鹦鹉。

徐廷风一时哑然地摸了摸鼻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取出快被捂得热透了的物件。

顾游回头,变窄了的视野里那许久不见、黑上几分的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

就这样误打误撞的,顾游真就无比幸运又倒霉地终于从狗洞里大摇大摆地溜出了王府。

幸运的是景策确实忙,忙到连觉都几乎没得睡,根本没工夫管她。

这倒霉的嘛……

“哎呀,你个笨蛋!”松烟气得毛都掉了几根,咽着唾沫把变成一只鸟的顾游在背上颠了颠。

顾游被颠得眼冒金星却不敢说话。

毕竟她是一只不会飞、嗓子还和破铜锣似的鸟,就指望着身下的座驾背她出城呢。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松烟就是个半吊子,说法力俩字都抬举了。这障眼法一日最多也就好使两个时辰。

等到俩人快到城门口,时间已经悄然过了大半。

这时的城门最是热闹。

城外的往里回,城里的往外去。光是从查路引的队伍里钻过去,就要耗上小半个时辰。

变回人再走更是妄想,顾游根本没有路引这玩意。

她只好嘎嘎叫了声,趴在松烟的背上往城市边缘开。

按电视剧情节来说,城边缘总有几座破庙好休憩一晚。

可西城繁华。

别说破庙了,就连个废弃的亭子都找不到。走了半天,风景是欣赏够够的了,只找到一座萦绕在烟火中的寺庙。

此地其实并不算远,倒幽静无比。

除了自己这会叫不如不会叫的鸟儿之外只剩虫呓。殿宇连绵、曲径通幽。

勉强算是个躲藏的好地。

可顾游从小便害怕那种一眼望不全的佛像,更别说松烟这种精怪,那是一步三回头,似要把地下的石阶踩出个洞来。

顾游只好迈着小步子一步一跳地在前头引路。她爬起来吃力,等到慢吞吞地进了殿,天都渐渐暗下来。

还未等她喘口气,扫地老僧注意到这只颇为奇特的鸟儿和一脸心虚的猫,手里的扫把收起,飘散的尘埃在夕阳下归拢。

“施主是要借宿?”

老僧看不出具体的年纪,只是从眼角的皱纹能推断出个大约摸,那双眼清明得仿佛没有一丝浑浊。

一身暗橙朴素的僧袍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显得微微弯下腰一本正经和小动物对话的模样…不那么傻了。

老僧见两个化形的姑娘僵住的模样温和地笑笑,微微弯腰使了个手势:“施主可唤我无悟。”

说不出话的顾游摆摆羽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还觉得这名号着实有些可爱。

蹦蹦跳跳地就跟着进了殿。

可惜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殿中雄伟金身的全貌,轰隆隆的金刀铁马声已然打破了宁静。

他来得竟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