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仿佛要将他的脑袋都给撕开的剧烈痛楚,让他很难集中精神。
而从全身各处传来的刺痛感,更是让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量都没有。
他昏昏沉沉,整个人如坠梦中,有些分不清此时的状态。
更甚至,他真的很想就此昏睡过去。
只是内心中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的呐喊着什么。
这让他很是困惑,自己到底怎么了?
阿木辛艰难的睁开眼皮,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过了好一会,他才突然意识的,自己似乎已经被囚牢里了?
但剧烈的痛楚却也依旧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去好好的回想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猜想,自己很可能是脑震荡了。
过了好一会,冰冷刺骨的感觉,终于让他略微回过神了一点。
他脑海里那潜藏着的记忆,似乎也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
他依稀记得,自己已经有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因为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的恐惧之中,深怕下一个被拖出去“玩游戏”的人就是自己。
毕竟这些天,在战俘营里他已经看到太多被从监牢里拖出去“玩游戏”人了——他们有的是自己的朋友,有的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有自己氏族的亲人以及其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不管他们的身份以前是高还是低,如今他们的下场都是相同的:死在了兽人帝国的残忍“游戏”里。
阿木辛没有责怪阿弗尔格联盟的无情与冷漠。
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族人的口口相传中得知了兽人帝国的残暴,也知道了祖辈的艰辛与不易。而他去参加新兵训练时,教官们反复交代提及最多的一句话,他们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杀死任何被驱赶着前来攻城的同胞,因为这样才是对他们的仁慈。
他以前不懂,为什么这样会是仁慈。
但现在他懂了。
他是帕鲁绿洲城寨的落难者。
本来他是有机会逃离战区的,因为帕鲁绿洲城寨的泰格部落坚持死战,就是为了替他们争取逃生的时间。但无奈的是,他们的逃亡队伍因为携带的物资太多,导致几辆辎重板车翻车了,他们的氏族家长又舍不得这些东西,所以最终才导致了他们这一支氏族逃亡失败,被兽人帝国那些魔鬼抓住了。
在那之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痛苦折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个月来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没有死在前几次的炮灰冲锋里。
但同样的,他也非常不幸的没能假死。
兽人帝国那些魔鬼们这一次的进攻方式,与他以往学习到的知识有很大的不同,但具体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懂得这些军事知识,毕竟他只是一名兔族人,之前参与的军种培训也是偏向于侦查辅佐兵。
这个职业兵种说白了就是让他最大化的利用他自身的种族天赋来优势,通过对空气里的各种声音的分辨来知晓敌人大部队的动向。但如果敌人只是小部队渗透作战的话,那么他就这个兵种就无能为力了,因此为了防止敌人的反侦察部队对兔族造成的伤害,往往每一名兔族侦察兵的身边都会有一支机动作战小队。
要么是戈壁虎游骑兵,要么是半人马或者鹿人等。
不过在战区逃难,而他又是退役兵,自然不会有人保护了,所以他也就被抓住成了俘虏。
但就连阿木辛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仔细想来,他或许觉得自己应该是幸运的。
从他被抓获再到如今,他的所有族人全都死完了,他们这一支氏族仅剩他一人。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的时候,却没想到整个战俘营居然发生了叛变行动,而且居然还让他们成功了,这实在是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今夜的早些时候,他看到了大量的帝国恶魔进入了战俘营。
本来他以为这将会是又一场“游戏”的开始,却不曾想,这些恶魔们居然直接对他们展开了屠杀。
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清剿。
他记不清到底了多少人,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同胞们临死前的惨叫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也听到了求饶声、投降声,当然也有对那些软骨头族人的痛骂声、对帝国恶魔的咒骂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也曾想过,自己在面对这些入侵者魔鬼时,他一定会对联盟忠诚不二,视死如归,毕竟他们之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但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传来,随着死亡的步伐不断的逼近,他开始恐惧、胆怯,浑身都在发抖,甚至就连站都已经无法站立了,然后他在看到那些帝国恶魔们终于走入自己的营区时,他便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能透过有限的低角度视角,看着那些恶魔与自己的距离渐渐缩短。
他想要求饶,可巨大的恐惧始终紧紧的攥着他的心脏,不仅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甚至让他就连开口都变得艰难无比。
然后。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印象中接下来就是火光,喊杀声,以及各种各样的怒喝声和厮杀声。
等到他的意识终于再度恢复清醒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短剑,他甚至记不起来这柄短剑到底是从哪来,但那会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数十人,也或者是上百人。
他是队伍里唯一一名兔人,所以他能够分辨出敌人的动向,因此能够带领队伍迅速穿越敌占区。
在这个过程里,他们的队伍规模越来越大,因为他们解放了更多的同胞,于是整个战俘营都彻底被他们搅翻天了,他们的装备也不断的更换,所有人都一脸的气势汹汹,甚至有人还喊出了反攻帕鲁绿洲城寨的口号。
不过也有理智的人喝令阻止,让他们尽快离开战俘营,逃回第一绿洲城寨。
但可惜。
多日来的痛苦折磨,已经让他们这群被俘虏的人心生大量
的怨怼,再加上当初抓住他们这些俘虏的时候,指挥官阶层都是第一时间处死的,剩下的他们都是不擅指挥作战的人。
说白了,要么就是平民、孩童,要么就是只参加过简单的新兵培训,只完成义务兵训练——在阿弗尔格联盟,所有阿弗尔格人在达到适龄年龄后都必须参加义务兵训练培训,尽快掌握各种基础作战能力,以备在之后联盟需要征召兵的时候,所有人拿上武器就可以适应战场,快速完成从新兵到老兵的转换。
而想要成为真正的士兵,要么就是参加更加更加苛刻的兵役训练,要么就是在义务兵训练中表现出极佳的天赋能力。
后者出身的士兵,起步点显然是要比前者更高的。
而他们这些俘虏里,别说指挥官阶层了,就连真正的士兵都没几个,军事素养能力自然可想而知,因此当他们彼此产生了意见分歧,而又没有一个足够强势的指挥官时,队伍分裂也就是可想而知了。
一部分相当从心的选择了逃离。
而另一部分,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们向着战俘营的那些看守,甚至是已经在赶来支援战俘营的其他帝国恶魔们发起了冲锋。
而结局,自然是可以预见的。
他们这处战俘营被设立在位于战场前线的侧边,距离第一绿洲城寨大概仅有半天左右的脚程。
之前他们这些战俘赶到战场参战的时候,都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被驱赶着抵达前线,然后简单的吃一顿杂食后,就立即拿着简陋的兵器发起自杀式的冲锋——为了防止他们这些炮灰战俘趁机跑回去,他们是每十人都被镣铐锁在一起,极大程度上的限制了他们的逃跑和作战发挥。
不过兽人帝国也只要他们去充当肉盾而已,所以能不能打根本就不重要。
除此以外,还对他们安排了督战兵。
但凡只要他们稍微有点异动,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挥下的屠刀。
有不少阿弗尔格人俘虏就宁愿反抗,也绝不会去帮兽人帝国的这些恶魔挡刀。但很可惜,这些恶魔有着更恶毒的方法折磨他们,所以最终他们很多人都只能去充当炮灰肉盾,祈求能够尽快死在自己同胞的攻击下。
对于他们这些落入帝国恶魔手上的俘虏,死在同胞的攻击下其实才是最幸运的事情。
而之后,当这种炮灰战术宣告无效后,他们就被带回到了战俘营,彻底成了那些恶魔作乐的工具。
不过在过去的小半个月里,有不少人都被带走了,据说是被带到后方去修缮被帝国恶魔攻破的那六座城寨。
而如今留在战俘营里的俘虏到底还有多少,阿木辛也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还有很多很多,因为整个战俘营放眼望去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囚牢,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而随着他们的反抗和作乱,整个战俘营被燃烧起来时,天空仿佛都被映红了,炽烈的大火无情的吞噬着一切,就像是一朵真正盛开了的火焰之花。
有的人选择死亡。
有的人选择逃亡。
混乱,就在这片大地上上演着。
但阿木辛并不觉得,那些勇于反攻,尝试着和帝国恶魔同归于尽的人就是英雄。
他记得,自己的教官曾经说过:懦夫才会选择直面死亡,所谓的英雄气概不过是他们为了逃避才给自己寻找的借口;真正的勇士是连带着族人的生命一起活下来,然后直面过去,直面敌人,替自己的族人报仇;尤其是在战时,更应该如此,因为帝国恶魔的数量非常庞大,而他们阿弗尔格人的每一条命都是珍贵无比的。
阿木辛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英雄。
因为他带着无数人,成功的躲开了一支又一支的帝国恶魔大部队,带着他们穿过了庞大的战俘营——当然,他也知道这并不全是他的功劳,毕竟队伍里的兔人族其实已经有了不少,但他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是大家团结合作的象征,不是吗?
但这份兴奋和喜悦,并未能维持太久。
他们在逃出战俘营后,很快就遭遇到了数次围剿和遭遇战,不过他们一开始还能凭借着人数上优势迅速击溃敌人,甚至是全歼敌人,因此自身的军备也是在这个过程里获得了很大的提升替换。
但好景不长。
随着兽人帝国的主力部队迅速反应过来,先是战俘营很快就遭到了重大的打击,紧接着便是他们这些逃离出来的战俘也同样很快就遭到了围剿袭击。
队伍规模越大,遭到的围剿力度自然也就越强。
在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的损失已经相当惨重了,为此队伍不得不迅速分化成多股小部队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离突围,毕竟此地距离第一绿洲前线已经只有半天不到的路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直接横穿整个敌区防线,顺利回到第一绿洲城寨。哪怕运气再差一点,若是能够坚持到第一绿洲城寨反应过来后派出的援军接应,也同样能够活下去。
至于运气最差的那一批……
没有人开口去说这事,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样的结果。
……
阿木辛的双目圆睁!
他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的运气是糟糕的!
分化出来的数十股小部队里,他所在的那一小股部队就遭到了相当猛烈的围剿,这让他们的损失变得相当惨重,几乎是刚刚越过了第一条防线,他们就失去了超过一半的同伴。
为了最后的逃命,他们哪怕进行殊死一搏,成功的歼灭了两支衔尾而来的帝国追兵队伍,可他们依旧很快就又遭到了新一轮的追击,似乎不管他们怎么逃跑,敌人总是能够发现到他们的踪迹,对他们展开围剿。
在这样的情况下,队伍的心态很快就变得支离破碎了,战斗也开始变得毫无章法。
这无疑让他们的伤亡变得更加剧烈。
但依旧还有很多人不愿意就这么死去,他们还是在拼命的挣扎,反抗。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阿木辛记忆中停留着的最后一幕,是有一名帝国兽人挥剑砍向自己,但最后关头他却是一名同伴给推开了,整个人从一处山道滚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死了,可却没想到在昏迷了片刻后,居然还能苏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这条命已经背负了太多,阿木辛有些艰难的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这个时候,一块小小的、毛茸茸的毛发团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
这块毛发团原本的颜色已经完全看不清了,现在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它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变得脏乱,甚至还粘结成一块。
阿木辛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的幸运兔脚,是他父亲去给他的哥哥扫墓时,从墓地抓住的一只兔子制成的。
这是一块真正受到过萨满力量祝福的幸运兔脚。
或者说,它曾经是。
因为根据传说,当幸运兔脚一旦被鲜血浸湿时,那么也就意味着它的庇护力量已经彻底失效了。
阿木辛有些难过。
但他难过的并不是这枚幸运符已经无效,而是他的家人、他的族人已经全都死了,这个世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他了。
他俯身拾起这枚幸运符,然后小心翼翼的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却突然抖动了好几下。
有声音传了过来。
这一刻,阿木辛整个人瞬间变得机敏而警惕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尽量让自己的耳朵顺着气流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判断着声音的来源。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了,发声源离他不远!
阿木辛快速迈步向前,但他的动作却依旧非常的轻柔,如同深怕吵醒熟睡情人的脚尖。
然后,声音也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沙沙——”
似乎是风吹沙滚的杂音
“沙沙——你知道,沙沙——接下来应该,沙沙——做了吗?”
阿木辛再度靠近了一些。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这里的位置正是他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地方,石道上那斑驳的血迹,显然就是他翻滚时洒落出来的。
“沙沙——我当然,沙沙——”
阿木辛的眉头一皱。
因为他发现,这声音似乎有一点点熟悉。
山坡的石道并不难走,但同样的,这里也几乎没有任何遮掩,所以他贸然上去的话,那么结果只怕会非常的糟糕。而且此时,哪怕他再怎么愚蠢,也已经隐隐感知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况了。
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似乎是山坡上的人正在向外行走。
他还隐隐听到了一些喘息的挣扎声,但这些声音却是很快就被紧随而至的利器刺入声给消灭了。
补刀!
阿木辛的脑海里,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还有一个滚下去了,不过我的人没有发现他的痕迹,恐怕是逃跑了,但你有追香虫,想要找到对方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谈话声变得清晰起来了,阿木辛已经能够听得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那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再次回答道,“我会利用好他的身份的。”
“那些以为自己是人的牲畜最喜欢玩互相映证的那一套身份识别手段了,他的氏族几乎全都死完了,你只要和他搞好关系,凭你们双方有这么一段共同奋战,共同逃生的经历,他就能够作为你的担保人。”另一道声音又开口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得好好想想,你打算用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我已经想好了。”这人回答道,“刚才这一路上,我已经探听出他的所有情报了,他也是氏族独苗,现在他一死,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我直接套用他的身份,又有那名兔人的担保,没有人能够识破我的身份伪装。”
“如此最好。……这一次为了替你们这些人做掩护,帝国可是死了不少真正的战士,我希望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知道怎么做的。”那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回应道,“一定不会让帝国失望的。”
听到这话,阿木辛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支队伍一直都会被追杀无法逃跑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能活下来。
因为他已经想起来,这道让他感到熟悉的声音,赫然就是之前那名推开他,让他幸免一死的救命恩人!
“帝国派了很多潜伏者,之后我们会根据你们传递出来的情报功劳来进行评估,提供情报价值最大的那位,我们会推荐为指挥官,之后所有潜伏者都会听从指挥官的指派。……你是我挑出来的人,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这道让阿木辛感到熟悉的声音,此时回应起来也变得更加的用力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之后我还会安排人手给你们制造机会。”
很快,脚步声就开始远离了。
但此时此刻,阿木辛却是感到了浑身手脚冰冷,整个人都变得呆愣起来,完全不知所措。
直到他的潜意识终于回过神来,提醒他要立即离开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身上还有对方洒在身上的虫粉!
追香虫这种生物,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或者说,在西陆这边就没有人会不认识的。
阿弗尔格人因为人数稀少,所以对于幼崽非常重视,因而在幼崽出去玩耍的时候,都会在他们身上撒下虫粉,这样只要幼崽没能按时回来,他们就能够凭借追香虫去寻找幼崽。而且,对于一些要执行重要任务的阿弗尔格士兵,他们的身上也会洒下虫粉,这样也同样能够确保如果他们出事或者失踪时,部落能够尽快找到人。
当然,追香虫也不是万能的。
他同样也有破解的方法,那就是全身都浸泡到水里超过三十个魔法分,就能将深入毛发细孔内的虫粉给清理干净;又或者是使用特调的药剂冲洗,将虫粉的气味洗掉,那么追香虫也就找不到目标了。
但眼下,阿木辛环视四周,他清
楚的意识到,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方法,他都不可能做到!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但这脚步声只是响了几下便又停下了。
阿木辛浑身打了个冷颤,然后缓缓抬头,便看到了一名虎族阿弗尔格人站在了山坡的石道上,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你都听到了多少?”
“什么?”面对这名虎族阿弗尔格人的诘问,阿木辛难得超神发挥般的表演出了一种呆滞茫然的表情,“什么听到多少?”
“唉。”
这名虎族阿弗尔格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沉吟了片刻后,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目光也落向了阿木辛头上的那对长耳:“你不知道,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擅长说谎吗?”
阿木辛的脸色一僵。
但下一刻,这名虎族阿弗尔格人又开口说了起来:“而且你还特别的笨,被人稍微一吓,你就自己招出来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阿木辛的脸上。
而阿木辛也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刚才对方其实并不是很难肯定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炸自己而已。而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反应,也彻底说明了,的确被他炸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但现在……”这名虎人阿弗尔格人从地上拿一柄长枪,双眼凶光暴露,“看来我得重新再选一个人做我的担保了。”
……
古安生是有一头坐骑的。
虽然他很少用,但他的确是拥有一头王狼坐骑。
王狼座狼,只要经过悉心的培育和照顾,并且准备十头八头母座狼,是能够在两、三年内就快速培育出一个小规模的座狼族群。当然,想要这个座狼族群彻底壮大的话,那没有个十年八年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一般来说,任何一个有心组建狼骑兵部队的狼族阿弗尔格族群,必然都会想办法弄到一头王狼。
但整个阿弗尔格联盟里,只有血狼部落才有王狼,因此其他的狼人族群想要培养出自己的部落狼骑兵,便只有两个途径:要么向血狼部落租借一头王狼;要么就是向血狼部落购买培训好的公座狼幼崽——几乎没有狼人部落族群会购买成长期以上的座狼,因为那不利于狼骑兵的默契培养。
也只有血狼部落,才有办法能够座狼的主人阵亡后,让新的狼骑手快速和座狼完成磨合——事实上,这一套方法古安生早就从马塔尔的嘴里撬出来了,原理就是血狼部落有一套完善且成体系的统一训练方式,虽然这会扼杀座狼的一些天性和它们与狼骑手的默契,但换来的却是只要座狼不死,那么狼骑手只需要一到两个月的短暂培训后就可以立即形成即战力,不会对狼骑兵部队造成任何减员后的风险。
所以古安生拥有一头王狼这事,对于整个阿弗尔格联盟就显得非常的让人惊奇。
血狼部落倒是对此缄默三口。
以古安生的实力,骑着这头王狼可不会让他的速度变快,倒不如说反而会让他的速度变慢,所以除非某些必要的场合,他是从来都不会带着这头王狼出场的,更多的是把它散养在领地里,又或者是借给其他人。
就好比这一次,为了彰显身份,古安生还是特意把这头王狼一起带出来了。
当然,他不会去骑它就是了,因为骑着这头王狼,对于古安生而言并不是一种加速,反而是一种拖累。
但不管怎么说,这头王狼的存在的确很大程度上让古安生的身份都变得神秘且特殊起来。
尤其是在血狼部落这里。
塔米斯—沃尔,血狼部落沃尔氏族的族长,也是血狼部落的酋长。
事实上,血狼部落虽然不像沙斯克部落这样是多族群混居联合部落,但血狼部落却也是多氏族联合的部落。
血狼部落一共有三大氏族,分别是沃尔、沃夫、沃特。
以狼族的生活习性关系而言,这三大氏族就像是整个部落的三匹头狼。而如果放大到整个联盟,那么血狼部落就是一匹头狼,其他所有狼族部落全部都环绕在其身边,组成了联盟里的狼群。
当然,这并不是说血狼部落就没有其他氏族,只是这些氏族的规模并不如三大氏族那么庞大,且其氏族的子嗣在才能方面也的确要比三大氏族略微逊色一些。但如果真的有其他氏族,甚至哪怕并非是血狼部落的氏族子弟真的能够出人头地,血狼部落也并不介意他们加入到自己的族群,甚至是竞争继承人。
马塔尔,其实就是出身于小氏族的阿弗尔格狼人。
他是因为天资的展露,才被血狼部落吸纳进了部落,并且加入了三大氏族之一的沃尔氏族。
以人类社会的角度而言,马塔尔是沃尔氏族的养子。
但以血狼部落的习性关系而言,他则是塔米斯的孩子,是沃尔氏族的家庭成员。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狼骑兵部队其实并不擅长在戈壁作战,但这种不擅长指的是长时间奔袭作战,如果是短途突袭和驰援,其实狼骑兵部队并不见得比地头蛇的戈壁虎游骑兵差。
此时,漫山遍野般的狼群狂奔,于此间这一幕看起来竟是有一种自然野性之美。
开口说话的,是奔行于狼群最前方的头狼。
塔米斯—沃尔,血狼部落的酋长。
而他开口说话的对象,则是马塔尔。
“很抱歉,让您担忧了。”马塔尔低下了他桀骜的头颅,轻声回答道。
明明是在快速奔袭之中,但他们两人彼此之间的交流却是异常的清晰,并没有因为狂奔产生的气流而导致声音含糊。
“为什么帮那名人类?”
别人不清楚马塔尔都干了些什么,但塔米斯却非常清楚。
之前血狼部落在斯兰王国就安排了一场试炼,结果却是近乎于全军覆没,第一批继承者就活了两个,结果一个跟着一个人类跑了,另一个回来后没能撑过重新安排的试炼场——因为斯兰王国的试炼失败,所以重新安排的试炼场被定在了诸王国联
盟,结果诸王国联盟却莫名出现了多国暴乱混战的情况,结果这被送去参加试炼的候选继承人,十个死了八个,还有两个是一残一疯,可谓是死伤惨重。
于是整个血狼部落三大氏族,外加十几个小氏族,前前后后投入了数十名参与试炼的继承人候选者,最终竟然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而这三个人就包括了当时被定性为“下落不明”的马塔尔。
“他很强。”马塔尔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而且,安徒生阁下与一般的人类不同,他并不讨厌和排斥我们。他的麾下,不管是人类贵族,还是佣兵,又或者是流浪的半精灵,短寿种,乃至一些被非法改造的人体实验素材,什么都有。……但他却是选择全部一视同仁,给予了所有人平等的尊重,因此我愿意呆在他的麾下。”
塔米斯沉默不语。
他知道马塔尔在暗示什么。
哪怕就算是在血狼部落,也并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公正,更不用说整个阿弗尔格联盟了。
只要是群居,就必然会有纷争!
血狼部落的继承人,必须得是三大氏族的人——换句话说,哪怕就算是天赋才情再怎么出色优秀,但只要想参与试炼竞选,那么就必须加入三大氏族里的其中一个。
而根据以往的规则,每个氏族最多只能有三位候选者,他们会参与一系列的试炼挑战,直到最终只剩下一个,那么他就可以获得血狼部落的图腾赐福,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受到血狼部落的图腾恩赐者,哪怕之前并不是圣域强者,也会在获得恩赐之后立即成为圣域强者,这也是血狼部落历代所有酋长都是圣域强者的原因。
当然,这种通过恩赐成为圣域强者的,根基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比不上那些通过自身努力而脚踏实地成为圣域强者的人。
塔米斯,就是后者。
所以他在获得了图腾恩赐后,实力得到了空前的强化,这才让他成为了阿弗尔格联盟里排名前三的圣域强者,也因此使得血狼部落在他的带领下,于这些年里迅速壮大变得更加强盛。
不过图腾恩赐终究还是有缺陷的。
那就是受恩赐者的寿命会大幅度缩短。
不管你是否圣域强者,只要你接受了图腾恩赐,那么寿命都很难活过一百岁。
塔米斯没得选择。
他不接受图腾恩赐的话,那么他在联盟里并不算强,甚至好几次率领血狼部落的狼骑兵时都差点出事,所以他为了部落只能接受图腾恩赐,成为实力强大的部落酋长。但也因此寿命不多,所以他才会那么急着挑选出一位合适的继承者。
目前血狼部落的情况,就是三大氏族里除了沃尔之外,沃夫、沃特两大氏族都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候选继承者。而也正是因为这两家为了防止新酋长又是沃尔氏族的人,因此在之前的试炼里动了手脚,将沃尔氏族看好的候选者都给秘密处决了——当然这一点,在血狼部落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了,算是三大氏族高层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按理而言,沃尔氏族如今已经没了候选继承人,血狼部落在未来的部落决策上自然也与沃尔氏族无关。
但塔米斯却是力排众议的写上了马塔尔的名字,并没有将其剔除出氏族名册,所以理论上马塔尔现在也是拥有血狼部落的继承权,而且按照人类社会的说法,还是属于强宣称的那种——他是第一场试炼里的唯一幸存者,虽然没有参与第二场试炼,但他在斯兰王国的经历可要比其他候选继承人惨烈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马塔尔如今也算是血狼部落里的偶像了。
所以这自然也就导致了此次跟随塔米斯前来驰援阿弗尔格联盟西戈壁的另外两名继承者候选人的严重不满了。
“你应该知道,那位人类大公让你这次回来的目标吧?”
“是的。”马塔尔点了点头,“安徒生阁下想让我继续回归参与竞争,成为血狼部落的酋长。”
“是么。”塔米斯突然笑了一下,“那你应该知道,你的另外两名竞争者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甚至会联手起来解决你。所以你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我不会输的。”马塔尔沉声说道,“以我如今的眼光来看……套用人类社会的话,他们两人不过只是温室里的花朵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如果我真的成为了部落酋长,那么血狼部落就必然会脱离阿弗尔格联盟了。”
“那是你的事了。”塔米斯沉声说道。
“难道您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塔米斯一脸疑惑的望了一眼马塔尔,“我们血狼部落的酋长之位,你以为只是说着好听的吗?只要你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你就可以号令血狼部落的一切。别说是脱离联盟加入到你效忠的那位领主麾下了,就算你之后要求血狼部落反过来打联盟,也不会有人敢拒绝。”
“因为这是我们血狼部落团结的基础。”
“头狼将会带领我们寻找出来,我们只需要追随。”
“哪怕前路是错误的?”马塔尔有些难以置信。
“哪怕前路是错误的。”但塔米斯却依旧肯定的点了点头,“所以这个位置的担子,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需要为整个部落,为所有族群着想了。……但只要是你以‘血狼部落酋长’发布的命令,那么就不会有人质疑,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血狼部落的酋长或许不会是联盟里最强大的,可必然是部落里最强的了吗?”
“我知道了。”马塔尔点了点头。
因为在命令发布之前,还有许多阻扰的机会,但命令一旦发布之后,所有人就必须要遵守了。
因此如何让命令发布出去,自然也就是重中之重了。
如果道理没办法说服其他人的话,那么不妨试试物理。
这一刻,马塔尔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