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安生目瞪口呆的望着地面上那道恐怖的裂痕。
然后又看了一眼于半空中渐渐消散了的那道巨大虚影。
良久之后，古安生终于发出了感叹声：“哇哦。”
他是猜想过这个游戏的技术力相当发达，但都现在为止看过的最大场面也就是剑上烧火，或者来点火焰变铠甲、血液变铠甲之类的特效，至于魔法师那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古安生见过安妮施展魔法，但并没有什么酷炫的效果，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这游戏所谓的“魔法师”只是一个噱头，实际上是做不出强大的魔法特效，所以才会一直是冷兵器打架。
但现在……
古安生决定改变这种看法了。
那差不多五米高的虚影，还有这近乎于毁天灭地般的一刀……
不过就在古安生准备说几句话称赞一下弥子的时候，却是见到弥子已经脸色苍白的跪倒在地，浑身宛如从水中刚捞出来一般，大量的水气正从她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古安生想了想，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披到了弥子的身上。
弥子抬头望着古安生的时候，眼里有过一抹诧异，然后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说道：“谢谢。”
“不用。”古安生摇了摇头，“你现在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去帮他们解决那些战争狂徒。”
“我帮你。”沉吟了一下，但就在古安生转身离开的时候，弥子也勉力支撑着站起身子。
“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古安生摇了摇头，“我也是经历过那场神降的，知道努阿芭在降临前那道屏障有多么强大，你能够一刀劈开，显然消耗也是极大的，还是先好好休息下吧。”
“嗯。”听着古安生关切的话语，弥子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一声，没再坚持。
然后古安生便迅速离开，返回去支援第二护卫军了。
这里刚刚闹出的动静那么大，而且努阿芭都已经开始接受引导准备降临了，那股神性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古安生可不相信那群信仰努阿芭的战争狂徒会感受不到。而以那种战争狂徒的信仰程度，在感受到自家神主降临被打断后发出的那声愤怒和不甘的吼叫声后，会做什么样的举动，简直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古安生已经将第二护卫军收编了，自然是把这支部队视为自己人，哪怕莫妮卡拼命反对也没用，所以现在古安生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支军队去送死。
唯一有些一言难尽的，就只有莫妮卡了。
她跟着古安生一同过来，自然也就听到了卡莱尔说的那些话。
本质上而言，她是更倾向于古安生的说法，认为那不过只是卡莱尔试图分裂古安生和弥子两人的关系，毕竟她是看到弥子身上有着与古安生相连的金色丝线，那意味着在世界意志的判断里，弥子是能够对古安生起到一定的助力作用，且她也是信任着古安生的。
但是……
莫妮卡也有无法欺骗自己的地方。
因为她的确在弥子的身上闻到了来自深渊的气息，那是只有接触过深渊才会沾染上的气息。
例如，此前古安生深
入研究所第五层和第六层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沾染到了深渊的气息，只不过那气息非常的淡，就好像刚刚经过香坊身上沾了一点熏香味一样。
但刚才，莫妮卡却是在弥子的身上闻到了非常浓郁的深渊气息。
那可不是古安生那种程度可以比拟的。
说一声弥子整个人都被泡在了熏香房都不为过。
可根据卡莱尔的说法，弥子并没有进入过梅尔奇研究所，自然也没有深入到地下第五层、第六层的区域，而且就算真的深入其中，身上的深渊气息也不可能那么强烈。所以结果显而易见的，她要么进入过更深层次的深渊区域，例如中度渗透的地区，又或者是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和深渊在打交道。
而结合卡莱尔的话，莫妮卡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你在想什么？”古安生看莫妮卡一脸纠结的模样，便不由得开口问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吗？”
“我思考的一切可都是对你有利的！”莫妮卡很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声。
“是在对你有利的情况下。”古安生撇嘴，“别忘了这个大前提。”
莫妮卡也不反驳。
她毕竟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又不是真的来做慈善的，那么肯定是要冲着拯救世界的利益点考虑。
但迟疑了一下后，她还是开口说道：“弥子的身上，有深渊气息。”
“我知道。”古安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你都能闻到，我怎么可能闻不到？那可是比研究所地下五、六层还要更加浓郁的气息呢，我猜想如果我们早几天找到弥子的话，恐怕会更强烈不少。……不过这种离间手法太低级了。”
“离间？”莫妮卡不解。
“谎言高手在讲谎话的时候，从来就不是胡编乱造，而是七真三假，甚至是六真四假乃至五真五假。”古安生一反常态的很有耐心解释道，“弥子肯定和【小丑】麾下的执行官【驯兽师】有过接触，甚至这几天还一起行动过，但她不想说，我就不会去问，因为我之前答应过她的。……而她和【驯兽师】一同行动的行迹肯定是被卡莱尔看到了，所以卡莱尔才会说那种话。”
莫妮卡若有所思。
“我们换一个思路。”古安生想了想，又解释道，“卡莱尔说的是‘弥子和深渊教会的人勾结’，那么我们要如何判断‘勾结’这种行为呢？以正常人的想法来看，是不是只要一起行动，就算是勾结呢？”
莫妮卡点了点头。
“那么以此为论点的话，那么接下来要证明的就是‘弥子是不是和深渊教会的人一起行动了’这一点。而从事实上来讲，她们的确一起行动了，所以这个论证很容易就会被我们发现，那么我们就会彻底进入了卡莱尔的思维：弥子和深渊教会的人有所勾结。”古安生说道，“一旦我们如此认为，那么我们就不会再信任弥子了，而以弥子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的，一旦我们做出这种怀疑的话，那么我们和弥子的关系也就到尽头了。”
莫妮卡回想起弥子的行为脾性，瞬间就明白了古安生说的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弥子的高傲，如果古安
生敢怀疑她的话，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和弥子分道扬镳，最差的结果就是弥子要和古安生决裂，甚至是杀了古安生了。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达到了战争教会的目的。
“你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
“要不然呢？”古安生翻了个白眼，“这是常识好不好。只要敌人说好的，那就是坏的，只要敌人赞同的，那就要反对。……我们和战争教会本来就是对立的，又不存在缓和的可能性，那么为什么要去思考对方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真如我之前所说的，在卡莱尔和弥子之间，那我肯定无条件选择弥子啊，想都不用想。”
莫妮卡顿时大感无语。
前面的分析说得头头是道，莫妮卡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竟然产生了“救世主真靠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
林中传来了一阵轻盈的微响。
那并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丛林猎手正在缓缓靠近猎物时，因为体型的缘故而和树丛有了摩擦声。
弥子依旧盘坐在原地，并没有在意身旁不远处传来的这阵响动。
“你还真的是沉得住气呢。”
林中传来了一道嗓音。
这嗓音也并不真切，听起来有些失真，而且随着话语声的落下，还伴随着剧烈到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的咳嗽声。
一头白色的猛虎从树丛里踏步而出。
树丛的叶片与它的身体产生了接触，然后便也就发出了一阵窸窣声。
说话的人，正是一名骑在白色猛虎背上的人。
他的身形消瘦到近乎于像一根麻杆，但全身却是毛发相当旺盛，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缠绕着无数毛发的杆子。
这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小丑】麾下的三大执行官之一，【驯兽师】。
不过这一次，【驯兽师】却并不是独自前来。
在他的身前，还有着一个孩童体型的人。
只不过这人浑身都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所以完全看不清这件麻袍底下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唯一能够清楚的，就只有从对方的身形上判断，这人有着如同孩童一般的外形。
“我不会接受你的那个提议。”弥子冷声说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滚蛋了。”
“真是遗憾。”【驯兽师】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那会是个好主意的。”
弥子没有接话，只是眼神冰冷的望着对方。
“它说你生气了。”【驯兽师】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弥子依旧没有接话，但这次不止是眼神，就连脸色也冷若冰霜。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它说得没错。”【驯兽师】点了点头，“它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快到让我都感到有些心悸了。不过我还真期待它未来的模样呢。”说罢，【驯兽师】又转过头望了一眼那条几乎可以说是鸿沟的沟壑，然后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语气也多了几分激昂：“真是壮观呢，战争教会的人何其有幸啊。”
“那你也想试试吗？”弥子握住了【妖刀—血月】，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哈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呢。”【驯兽师】突然开口打了个哈哈，然后就拍
了拍胯下白虎的那袋，这头猛兽有些畏惧的打了个响鼻，然后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树丛里，声音渐渐远去。
弥子知道，这是【驯兽师】特意显露出来的声音，为的就是在告诉自己，他真的离开了。
待到声音远得完全听不到后，她才放下手中的太刀，然后坐了回去。
尽管脸色疲惫，但她的双眼却依旧有神。
紧了紧身上那件外套，弥子开始头脑放空的真正休息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弥子放空的思维再度回归，双眼猛然亮起一道凶厉的神采时，古安生已经回来了。
在看到古安生的身影时，弥子的警备之情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她很快就嗅了嗅空气。
古安生的身上有着一股非常浓郁的血腥气，对于杀戮这种事非常熟悉的弥子，自然也就明白古安生刚才干了什么——这不可是杀一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十几个人就能够沾染的气息，恐怕整支战争狂徒部队都要全军覆没了，这绝对是战争教会有史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就弥子所知道的，在战争教会成立至今有史可查，战争狂徒减员超过一百人的情况只发生过三次，这次算是第四次。
但前三次那都是大规模的圣战，这一次的情况可不一样。
不过就结果而言，战争教会接下来肯定要发疯了。
“下次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弥子缓缓说道，“这一次，只有卡莱尔一名圣堂主教，并没有其他的主教随队，所以才能够将这些战争狂徒全部留下。……这次算是战争教会太过自大了。”
战争教会真正强大的，可不是战争骑士和战争狂徒，而是神官体系的那些主教祭司。
如果没有主教祭司在一旁施展神术的话，战争骑士和战争狂徒对比起其他教会的武装力量，并不算特别强大——十四正神教会，除了类似于仁慈教会、艺术教会这种极端教会，其他教会都或多或少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整体程度上彼此之间的战力水准都是差不多的，胜负实际上还是要看临场发挥。
唯有战争教会因为特别擅于战争，努阿芭又是掌握了这方面神格权职的神明，因此有她的战争神术加持，战争教会的武装力量才能够脱颖而出。
“下一次，说不定我们都踏入圣域了。”古安生应了一声，“你那个一刀劈下去的，就是圣域的力量吧？”
“不算。”弥子摇了摇头，“只是一个雏形阶段，只要继续深化下去后，才算是真正的圣域。……不过就目前的程度，我也已经算是能够借用到一点圣域的力量了，这也是我刚才能够阻止努阿芭神降的原因。”
“怎么说？”古安生非常虚心的请教。
他现在就被卡在这一步，而莫妮卡也没有给他足够的提示，这使得古安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所以此时看到才几天没见，弥子居然就已经摸到了圣域的边，那自然是要开口请教的。
“神降，本身就是一种规则化的利用，其核心原理可以看作是一次‘交换’，即以‘信徒的生命’作为抵价，换取‘神明在一定时
间内的出手机会’这样的物品。”弥子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而我刚才的做法，就是以第三方的身份，直接破坏了这场交易，让他们双方无法达成交易。”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显然还不够的。”
“这个世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想要对抗规则，就必须要以规则对抗。”
“信徒与神明之间的交易是一场规则，所以在没有破坏规则之前，那道暴风屏障就是阻挡一切外来者的保护措施。但当我也掌握，后者说能够利用规则的时候，那么那道暴风屏障就我形同虚设了。而破坏了暴风屏障，最多也就只表明我具备影响交易的能力而已，想要真正的破坏这场交易，那么就必须要杀死卡莱尔。”
“原来如此。”古安生点了点头，“所以规则这种东西，具体是怎么来的。”
“你可以……认为是自己心中的一种追求。”弥子想了想，然后再度回答道，“所谓的领域，其实就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坚信与认可。……据我所知，有人因为射箭永远不会命中目标，因此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内心情绪和信仰，所以后来这个人所掌握的领域特性就是‘必中’，只要在他的领域范围内，不管他如何攻击，都一定会命中敌人的。”
“另外，还有什么熊熊燃烧的火焰，绝不允许第三人介入，两个只能活一个……等等，领域的能力很少是相同的，便是因为这一点。我渴望变得更加强大，所以我的领域才会是那样的，我名为‘破敌的一刀’，意思就是不管什么样的敌人，只要我这一刀斩下去，对方都得死。”
“如果不死呢？”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我死了。”弥子耸了耸肩，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小俏皮的模样，“因为我只能出一刀，所以一刀之后，你也看到了，我就很虚弱了。……不过这可能是我实力还不够强的缘故，毕竟现在的能力是我‘借’的，因此自然也就需要进行偿还。”
“好吧。”古安生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至少他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如果他想要继续提升等级练度的话，那么就必须要找到自己心中的渴望和信仰之物。
听起来倒是挺虚无缥缈的，不过仔细想想，古安生觉得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不就是为了变强变帅变酷嘛，这个设计思路还真的没什么毛病。
“我背你回去吧。”古安生看弥子似乎还依旧无法走路的样子，于是便开口提议道。
“嗯。”没有迟疑，弥子很是高兴的点头。
于是古安生便蹲下身子，将弥子背了起来，然后开始往回走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走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最终，还是弥子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你……没有什么想问吗？”
“没有。”古安生摇头，“我曾经答应过你，除非你想说，不然我不会追问你有什么秘密。”
想了想，古安生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
弥子环抱着古安生颈脖的双手，突然加紧了一分。
她把头，轻轻的贴在了古安生的脸颊处。
“嗯。”
她如是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