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典狱司,夜风萧瑟。
江成璟站在空荡荡的门前,寒冷的目光注视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
他眸色渐深。
影卫摸了摸昏迷者的脉息,探查了情况:“王爷,是玉酥软筋散。”
这是一种毒香。
中毒者全身瘫软,失去知觉,一个时辰内体力全消。
天牢从里到外,所有的狱卒和犯人都被放倒了,但都还在。
唯独少了一个人——程子枫。
影卫们提来冷水桶,挨着把昏睡的狱卒一个个浇醒。
大家被冷水一激,也都惊厥起身,一抬头看到江成璟威仪地站在面前,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牢头跟落汤鸡一样,直磕头求饶:“小人罪该万死,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天牢被劫,亘古未有。
在场的所有人难辞其咎。
摄政王一向杀伐无情,之前有人看丢了流放的犯人,就被杀了头,这回出了这么大事,只怕更是一场灭顶之灾。
江成璟阴冷地打量着天牢的一切:“怎么回事?”
牢头唯唯诺诺:“回王爷的话,小的是未时接的班,也是按规矩值守,一刻不敢懈怠,按您的吩咐,始终把程子枫锁在尿桶边上,任他怎么骂也没挪过地方啊……”
影卫直接踹翻他:“说重点!”
牢头麻溜地爬起来:“海娘子说要见程子枫,小的就带她见了,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正说着话呢,就被放倒了,王爷,小人冤枉啊……”
影卫很快搜到了线索。
拿着一只银镖。
“王爷,这镖淬了毒,他们是放倒了看门守卫,才混进来的。”
江成璟用绢帛隔着,捻起那只毒镖,端详。
带衣三棱镖。飞镖长三寸七分,重约六七两,镖带秀了飞鸟的图案,镖头涂着彩绘,为了掩盖淬有的毒痕。
江成璟若有所思:“千机阁?”
“王爷圣明,确实像千机阁的镖。”
这时,少青也清醒了,回忆起刚才的情景,佐证道:“那些人武艺高强,看身手不像中原人,倒像是西夏武士的招数。”
东南西北,四大密探组织。
大魏影卫军,西夏千机阁,南疆无名司,辽金天门坊。各方势力割据,关系盘根错节。
看此情景,除了千机阁,谁能有这样的能耐,敢在大魏天牢劫人?
江成璟将镖对准烛光,问:“看清是谁了吗?”
少青低头:“属下无能。”
那帮人动作确实迅速,不给他们留任何反抗的时间。
江成璟将毒镖扔进炭火盆里,毒液遇火,瞬间就窜起老高的火焰。
“本王说过,最讨厌人随便认错。我交待你的事,你办砸了,该当何罪?”
“属下办事不利,该当死罪。”
“你倒是个明白人。”
即使少青是他的亲信,也没留一点情面。
影卫们见了纷纷求情。
——“王爷,请三思。”
——“王爷,少青跟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饶他这一回,让他将功折罪吧!”
“……”
江成璟不发话,少青连头也不敢抬。
少青侍奉王爷多年,深深了解他的脾气秉性,越是话少,表明主子越恼。
少青只能给出态度:“王爷,劫狱的事多半跟李澈有关,属下愿意将功折罪,亲自去捉拿他。”
“只怕早已人去楼空,你去也是白搭。”
“求王爷再留属下三天的命,让属下把程子枫和……海娘子带回来,再杀头也不迟。”
“千机阁?很好。”
江成璟明显是要亲自出马了。
直接道:“现在咱们关了多少西夏俘虏?”
“除去上次刚交换过的战俘,现在大约还剩三百左右。”
“传皇上旨意,三日后,全部带到西郊大营,斩首示众。”
“王爷是想……”
引蛇出洞。
“斩杀战俘,只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江成璟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就是要把动静搞大,大到一塌糊涂,大到不可收拾。”
江成璟刚出典狱司,迎面就冲过来一个小身影。
软糯地扒着他的腿,问道:“江舅舅,我娘亲呢?”
江成璟看着蒜苗高的琮儿,好生安慰:“你娘回你外祖家办事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娘亲怎么没跟琮儿说?”
“她这个人办事向来不靠谱,脑子不好使,可能是忘了。”
“……”
莺歌在一旁忙拦着琮儿,生怕他把摄政王的裙摆给扯坏了。
“王爷,我们等了半天也不见主子回家,这才找来了,若有唐突,还请恕罪。”
莺歌当然知道,摄政王的刚才话不过是哄琮儿的。
主子深夜造访天牢,如今又迟迟未归,搁谁也不能往好处想。
“王爷,我家主子真的没事吗?”
“放肆,”少青不留情面地斥责道:“王爷的话,也是你能质疑的?速速回府,这里的一切,王爷自有安排。”
琮儿一听要赶他们走,不肯了。
更加腻歪地抱着江成璟的大腿:“江舅舅,娘亲去外祖家了,没人陪琮儿了,琮儿晚上想跟你在一起睡觉,可以嘛?”
“……”
他晃着他的手,撒娇:“可不可以嘛?”
“不可以。”
“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要害羞嘛。”
“小子,不懂的词你别乱用好吗?”
“江舅舅,你答应过娘亲要好好照顾琮儿的,现在她不在,你要食言了吗?”
“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吗?”
“琮儿不会绑架江舅舅的,琮儿只想这几天和江舅舅睡在一起,等娘亲回来。”
“……”
这算什么情况?
从前只觉得女人撒娇媚而入骨,会要人命。没想到这小孩子撒起娇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江成璟也不明白自己是着什么魔了,竟然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堂堂大魏摄政王,竟然沦落成小孩的陪睡工具人。
说出去,定要让各路英雄都笑掉大牙。
回到府上,琮儿兴奋的很,在江成璟的卧房好奇的东张西望。
“哇……”
挂在墙上的玄光长剑,木雕的雄鹰,做成标本的鹿头……小孩儿真是看什么都新鲜。
“江舅舅,琮儿可以摸摸吗?”
“随便。”江成璟头大。
江成璟是从没带过娃的。
倒是见亲弟弟带过大侄儿,那真是站在梯子上恨不得摘天上的星星,爬在地上给儿子当牛做马骑。
江成璟觉得自己不会。
男孩儿就是要摔打,就是要严厉。他要有儿子,肯定是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路线。
稍微晃神,琮儿这个机灵鬼已经自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了。
“江舅舅,快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