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是西夏皇宫里,出了名的药罐子。
母妃不得宠,他又总是病蔫蔫的,这才被西夏王送去当人质——死就死了,西夏王子嗣众多,他从来排不上号,不在跟前反倒不碍眼。
海云舒也同情他。
说:“良药苦口,听大夫的话,病才会好的快一些。”
李澈躺在那儿,伤口隐隐地渗着血:“我可是我爹二十几个儿子里,最听话的一个。
“他叫我吃药,我便吃药;说是到我生辰,送我个大礼,结果礼是挺大,直接把我送到了魏国当人质了。”
“你父皇也许有苦衷,才不得已为之。他还是很器重你的,不然怎么把谈判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
“器重我?”他笑。
海云舒:“这是对你最大的肯定,不比什么礼物来得实在?”
李澈平静地说:“帝王之家,一个父亲能给儿子留下的最大礼物,就是自己早点死。”
这句话,也确实有道理。
帝王家的父子亲情,总是带有悲情色彩,父死子继,有些无奈和残忍,像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李澈心不在焉,甚至还有点津津乐道,自揭伤疤。
越想掩饰,越容易暴露。
可海云舒却听出了一丝黯淡,一丝落寞,隐藏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
“喂,海云舒,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好的不得了。”
李澈乐此不疲:“你瞧,他那一堆儿子们,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剩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他才不得不重用我。”
“这都是你干的?”
可海云舒明明记得,前世老西夏王子嗣众多。
是因为他驾崩的突然,没来得及立储,还发生了宫变,上演了一出七子夺嫡的政变。
直到海云舒死时,西夏分崩离析,也没争出个结果。
怎么这一世,老西夏王还没死,儿子就死的不剩几个了?
说跟李澈没关系,海云舒是不信的。
他毫不在乎:“上天既然给了机会,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燕子楼。
与往日的人声鼎沸不同,被李澈包下的燕子楼,尽管华丽依旧,可清净了不少。
让人惊讶的是,李澈的侍从竟然全是女子。
且各个身姿窈窕,美貌如云。
包括这位随行的御医,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这个七皇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御医看过伤情说:“幸好伤口不深,刀刃也没淬毒,殿下休养几天就好了。”
御医看起来虽然年轻,可道行颇深,把伤口清理后,仔细包扎好:“微臣去小厨房把药煎了,让凌姑娘来照顾片刻。”
凌姑娘……
海云舒反应过来,现在燕子楼的头牌可是凌霜。
“你还把凌霜找来了?”
李澈:“我一进京,就听有人传她的名号,也想看看大魏顶尖的美人长什么样儿,这才慕名而来。”
还真是风流。
“我也劝你离她远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算是作为……朋友的忠告。”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那可不行。”
李澈不满意她的回答,还是让凌霜进来伺候。
凌霜收拾的很美。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虽不似选花魁那晚浓艳,可这样清爽的粉饰更显得她灵动清雅。
对海云舒的到来,她似乎并不惊讶。
上次海云舒是女扮男装,这回她认不出来也属正常。
李澈问她:“多大了?”
“回殿下,十七。”
“是最水灵的年纪了。”
凌霜始终低着头,回话时也是。替李澈擦拭血污,更换衣裳,从头到尾也没敢抬头看他一眼。
海云舒奇怪——这个凌霜,那日在江成璟面前咄咄逼人,只差没黏上去,躺倒王府的床上。怎么到了李澈面前,低眉顺眼,服服帖帖的?
难不成,她见入摄政王府无望,又调转矛头,想从李澈身上找机会?
也罢,只要她不作妖,想攀哪个高枝,是她的事。
海云舒在这儿带着不自在,对李澈说:“七殿下,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躺在藤椅上:“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
她马不停蹄地把他送来,又是拿药,又是跑前跑后,忙活半天连口水都没喝,还落了个不管不顾的骂名。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不会治病救人。况且,御医都说了,你这是小伤,养两天就没事了。”
他耍起赖:“她是个庸医,之前有人都剩一口气儿了,她还说没事呢。”
这话骗黄口小儿或者还行,海云舒是不会相信,千里之行,皇子亲驾,随行的御医会是个泛泛之辈?
更何况,他打小是病秧子、药罐子一个,能侍奉他左右的,肯定不会是庸医。
“先别走,我还有事跟你说。”许是他着急了,一用力,伤口崩开,白色的绢纱立刻就被浸红了。
凌霜忙去打水,换洗。
李澈对海云舒:“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海云舒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纱布扯着伤口的血肉,撕下来时,粘掉了不少。她的手在抖。
“疼吗?”
“疼。”
“那怎么办?”
“你还真当我是胭脂堆儿里泡大的?用力扯。”
他虽然看着病殃殃的,可臂膀的线条精健,在不习武的人里,算是顶好的体格了。
海云舒一狠心,纱布连着肉,稀稀拉拉扯下不少。
李澈惊得一身冷汗:“我说你还真下死手啊。”
“不是你让我扯的吗?”
“你这倒听话了。”
这时,凌霜已经打了盆清水进来:“娘子歇着,这里交给凌霜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这个花魁娘子代劳吧。
李澈见海云舒呆呆地站在那儿,就问:“想什么呢?”
她回的直截了当:“在想你这么费心思,究竟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想要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怎么办?”
“七皇子,我看你这里美女如云,胭脂香味浓得呛人。实在不该拉我这个半老徐娘过来,搅了一方春色。”
“你不想在我这儿搅合,却想去摄政王府搅合?他那边,水可是深的很,会淹死人的。”
海云舒笃定:“七殿下,离间计没用。我跟他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不会害我。”
李澈告诫她:“置你于死地的,都是最了解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