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篝火

途中挺顺利的,为了不耽误时间,程宁骑的是马。

北境已经全面入冬,北风刮在脸上生疼,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雪。

每到阴雪的天气,她的手腕总是会疼。

其实这半年来,老纪在她手上的没少费功夫,针灸艾熏,甚至有一次划开过她的皮肉。

程宁被他用香催睡了,不知道他做过什么。

但是当时手缠了一个多月的绷带,拆掉之后,倒是比从前能使劲了。

不过到底是伤过的,恢复不了完全,伤痛在雨雪天气都格外明显。

这一夜修整,随从给程宁敷上药,又有消息带过来:“如主子所料,他们果真送了帖子过来,说若要救回人命,需得再给他们一百石粮食和碳。”

这是摆明了抢钱,赎金开价还不低。

程宁看完那张羊皮上鬼画符一般的字,冷哼一声:“狮子大开口,按照要求将东西准备好。”

“主子,他们是土匪,不讲道义也不会讲信誉,我们若是给了这次,难保他不会留后手。”

程宁将手上的药包翻了个面,酸涩的感觉令她心烦气躁:“我当然知道。”

但是不给,就没有机会混进去,不混进去,更无法确定人质是否安全。

“那也不必全都备上吧?”随从忧心:“土匪不讲道理。”

“他们又没有说明这二者的比例,”程宁揉着手腕:“你按二比八的比例去备,要全,一点假都不要掺。”

不是开玩笑,二十石的粮食对他们来说不是大事,可是八十石的煤炭,那几乎是幽水一个月的出售量!

尤其眼下已经入了冬,各国都急需取暖,价格更不会低。

这些量的煤炭....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割肉了。

还是拿去喂一帮土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暴殄天物。

随从激动起来:“主子!要我说,那五十个人的命也值不上.....”

随即瞥到程宁沉了脸,他不敢再说下去。

“这种话往后不要在说,什么也抵不上人命重要。”

程宁将烫手的药袋拿开,敷了也不见好,干脆不敷了。

“我眼里没有不值钱的人命,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清理土匪去的,死一个都算我的。”

程宁目光深沉,若是从前跟惯了她的下属,就会发现程宁没变。

她从前打仗遇上任何险情,也不会主动放弃任何一个自己人。

随从浑身一凛,自知自己方才失言了,忙道:“是,主子。”

“另外,将这些分送出去。”程宁掏出了几封信封。

她的亲笔,上面还有幽水城城主印。

随从结果:“这是?”

“我们在北境邻国皇室好歹有些人脉,难道不用起来么?”程宁微微一笑:“八十石煤炭,对土匪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对急需入冬物资的各国,难道就不是么?”

随从起先还不明白,但是转瞬一想,明白了!

城主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这要是各国皇室闻味前来,那他们的助力不就有了!

为了这些煤炭,各国一定会绞尽脑汁撬开土匪窝的!

他将信数了一下,疑惑:“主子,没有给晋阳和大岚的么?”

“不用了,晋阳皇帝新上位,他的性子还是别掺和了,至于大岚....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随从微微睁大了眼:“我们这几日总觉得后头有人缀着,难道就是南熵王子?”

程宁没回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

“主子英明!”随从见她表情不虞,也没敢再细问,只说:“这么一来,咱们倒是可以作壁上观了!”

“也别太乐观。”程宁说:“他们过来是要抢的,介时若是各国打起来,那才难收场。”

是啊!

八十石,若是据为己有,算是非常可观的一批财富。

但若是五国瓜分,到手确实不够看的。

确实如程宁所说,很可能会打起来。

随从瞬间又发愁了。

“别想那么多,起码保证自己安全先,尽快去办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随从这才告退了。

他们落脚的客栈,掌柜的今日似乎办了喜事。

程宁洗漱完,窗口外在大朵大朵地放烟花,炸在天边,绚烂热闹。

底下也热闹。

客栈门前的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篝火,掌柜的牵着新娘子,还有周围来往的邻居围成一团在喝酒。

北境的天,入了夜能望见低垂的天幕,星星离得很近。

程宁撑着脑袋往下看,看人间欢喜。

她觉得自由,前路尚且不知如何,可即便是泥泞,她也觉得纵情。

有人发现了她,冲她招手:“小夫人,一起啊!”

她回以一笑,上一次与将士们一起在边境生起篝火,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无端的竟然有些想念。

她决定下去看看。

但是起身的瞬间,看见与篝火亮如白昼的氛围全然不一样的密林处,有一块衣角一晃而过。

程宁收回眼神,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转身下楼。

北境民风粗犷,人也热情,程宁刚下去就被灌了两口酒。

不过是莫北的马奶酒,不烈,温和的暖人身子。

她曾经很讨厌这种酒,因为有一股马奶的膻味,觉得不如喝水。

但是现在喝,不知道是时过境迁还是什么,反倒尝出了几分甜。

有人搭话:“小夫人不像北境人,倒像我见过的中原人,不过比中原人也多了几分柔美。”

另外一人嗤笑:“李茗,你向来话不多,这是借机搭话呢?”

在场的人都知道程宁来的架势很大,非富即贵,不过身边没有男主人。

这么一位美人儿独自在外,不是寡妇就是未嫁。

但是程宁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未嫁。

那李茗嘿嘿一笑,篝火照的他牙很白:“我喝了酒,忍不住话多。”

“你没猜错,我确实是中原人,”程宁笑着喝了一口酒:“母亲是江南人。”

“难怪你飒爽又娇柔!”李茗大笑,视线撇向程宁的手:“见你似乎总是甩手,身上也有熏过的药味,是手腕不舒服么?”

他说着将身子也凑过来,探身一看,程宁手腕上确实有疤痕。

还很瞩目。

“受过伤。”程宁随意道。

“我替你揉揉吧!”李茗鼓起勇气:“我爷爷是江湖郎中,有一套手法,适合筋骨受过伤的人。”

程宁侧头看他,喝了酒有几分放松,看人的时候也收了凌厉。

莫名温柔。

李茗心头大动。

程宁好似反应变慢了,想了一下,要拒绝,但是视线里远处那道袍摆又动了一下。

她于是将手腕递过去,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