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春华给她系了带子,推着她去床上:“刚沐完浴,不可再吹着风,快盖好被子吧。”
程宁钻入被子里,却没躺下。
她看着春华忙来忙去,替她掖好被角,整理好了枕头。
突然,程宁声音轻轻地道:“春华,你是文妃宫里的人,是不是?”
铺被子的手猛地一顿,春华几乎连掩饰的时间都没有,抬眸撞入程宁深邃的眼中。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春华的指尖颤了一下,很快地蜷缩起来。
她咬了一下下唇,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
但是程宁的声音比她更快:“当初你说是太妃宫里的,后来我无意间问过其他几个宫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新人,临华宫里再没有一个与你一样是宫里的老人。”
所以......其实自己很早以前就被怀疑了,只是程宁一直没有表露过而已。
春华声音轻轻地:“可能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一个老人来帮衬临华宫呢?”
程宁轻轻摇头。
“娘娘是因为对我的怀疑,才对我诸多防备的吗?”
这个问题程宁承认的很痛快:“一开始是的,到我上次夜半突发恶疾就不算了,跟刚刚说的一样,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春华这时往地上一跪,神情真挚:“娘娘说实话,那我也就说实话,我确实是被文妃送给太妃的。”
那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春华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人提起。
程宁没有意外地点头:“你曾经,听过文妃说过前朝的事?”
根本没有想过程宁连这件事都知道,春华面上的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前朝,这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词。
曾经有一阵,她每夜每夜的噩梦都是这个。
但是这是她发过誓,一辈子都不会提,不会揭开的禁忌。
此刻程宁却精准地戳破了。
“一开始你劝我生下子嗣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小姑娘天真的想法,以为你跟谢念瑶她们一样,会以为生下孩子我可以安全无虞。”
“后来我才在想,或许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与陛下的局无解,所以你觉得子嗣是唯一的可能。”
春华的身子小小地抖了一下,眼底变得血红。
“我不是一开始就能想到你是文妃的人,但是想到之后,就能把所有事情想通了,她心慈,不杀你,只是将你放在了太妃那儿,要你死守这个秘密,是么?”
其实文妃也可能不是这个想法。
只是她守着这个秘密过了太多太多年,无人能说,将春华放在太妃那儿,是为了给这个秘密留下一个知情人。
至于目的是什么,程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今天有点累,从前的那些都靠她一点点猜,去拼凑。
没有人曾跟她说过实话。
所以她今夜想听一个故事。
从文妃的视觉,亲身经历过的一个故事。
仅此而已。
春华死咬着下唇,使劲地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还是不敢说。
“可我都知道了,”程宁的声音轻轻地,怕吓到她似的:“你每次见了卫宴洲,那么害怕,是因为你也知道,他不是先帝的儿子,是不是?”
“不!”
春华捂着自己的耳朵,她用力地甩头,妄图不听见程宁的话:“娘娘别问了!”
“他的性子,或许确实像那个我们都不曾见过的无上皇。”
先帝如果只是一个掀起水面涟漪的石子,那无上皇就是落进水底的火雷。
春华发疯了一般,冲上来捂住程宁的嘴巴:“娘娘!别说了!别说了!”
“别怕。”程宁握住她的手腕:“你只需要告诉我,文妃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为何会将卫宴洲养在她的膝下,而卫宴书则养在了太子妃名下?”
这是程宁一直没有想通的点。
就算卫宴洲并非先帝亲生,那无上皇既然容许他活下来,私心里也应该是养作嫡子。
本来来该是嫡子不是么?
但为什么,最后他却作为了文妃的儿子长大。
先帝是断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不然就算心再慈,也不会令一个会让自己伸手侮辱的孩子长大。
那太子妃呢,那个已经没有印象,活在众人口中的李云华。
她又究竟是什么想法?
“娘娘,求求您别问了,若是陛下知道您知道了此事,那程家和您,还能得以保全吗?”
“那一直遮掩着就是为我好吗?程家并非谋逆,我是他仇家的女儿,三个月半年能瞒,我会永远不知道吗?”
当然不会。
坐以待毙本就不是程宁的性格,何况是她如今已经想好了后路,箭在弦上的时候。
她只是想知道,当初所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究竟是将卫宴洲至于何地而已。
任她怎么想,作为受害者的李云华也好,文妃也好,甚至是先帝,这些人都拥有或多或少更改将来命运手段。
只有卫宴洲,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没得选。
而是被一步步推着走到了这一天。
“你别逼我好吗,春华?”程宁柔情又残忍:“我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她不愿意变成所有人的棋子,仇恨也好,爱也好,经她之手,没有粉饰太平的局面。
这些都是卫宴洲刻意营造的假象,她已经看够了。
“您究竟想要做什么呀!”春华哭道:“我早就劝您生个子嗣,您与陛下都是苦命人,抛开身世,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不好吗?”
“怎么可能呢?他对程家有多恨,我看得到,这么深的恨意,不可能轻易就被抚平,如果他缺心眼不看上程宁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你知道又要恨又要爱对一个人会造成什么么?”
没等春华说话,程宁自顾自接下去:“会自苦,就如同文妃永远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因为他是罪孽的产物。”
春华浑身一颤。
所以,这才是程宁坚决不要孩子的原因吗?
怕成为卫宴洲的掣肘?
“所以你告诉我,把文妃曾跟你吐露过的一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