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宁脸上闪过厌烦。
明明撕破了脸,明明虚情假意,可还要装出这副嘴脸来,像是她们姊妹情深。
程宁撇开脸,回都不想回。
还是卫宴洲说了话:“那便回去吧。”
不过他扣住程宁的手依旧没有放开,这架势,像是要将人留在这儿。
谢轻漪对程宁更为怨怼,但又不敢惹恼卫宴洲,怕将他最后的耐心耗尽。
所以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告退了。
忙忙碌碌半天,目的根本没有达到,还将一双腿跪伤了。
程宁收回谢轻漪背影目光,将卫宴洲的手拽下来。
既然没事,她也要走了。
大殿只有她和卫宴洲在,气氛就陷入一片冷肃。
她尚未从真相中真正回神,猝不及防撞入卫宴洲的眼中,看见一片深沉。
仿佛他们方才不是在谢轻漪面前唱戏。
“你——”
“我——”
卫宴洲偏偏要抓着她,先发制人:“过来干什么?担心孟歆?”
程宁本来说我要回去了,又咽了回去。
因为离得近,她看见卫宴洲眼底淡淡的青灰。
他半夜从谢府赶回来,早朝时又离开了临华宫,应当是一夜没有合眼。
程宁的心绪太复杂了,她觉得自己漂浮在一艘遇到了风暴的船上。
这船被浪拍打的上下起伏。
面对卫宴洲,那些恨意都找不到倾泻的出口,她困在破烂的船舱里,团团转着。
身体被卫宴洲抓着,微微靠在他身上。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程宁只要动一动,就能完全靠在他怀里。
“问你话呢。”卫宴洲抬手捏她的脸:“走神干什么的?”
程宁在他面前显得很放空,她一放空卫宴洲就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昨夜的担忧和焦虑过去了,看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程宁时的那股恐慌也退却。
不满足于这样的触碰,卫宴洲干脆将程宁整个抱紧在怀里。
王喜和春华无声地垂下眼眸,懂事地退了出去。
出乎卫宴洲意料的是,程宁今天竟然没有挣扎,而是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
这样柔软的程宁——
很不常见。
卫宴洲想问她怎么了,但程宁已经主动开口。
“第一次是什么意思?”
“......”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可卫宴洲不会不知道程宁在说什么。
方才谢轻漪说话,她听进去了。
“我记得陛下去过凤鸾不止一次。”
顿了顿,卫宴洲不打算说实话:“她在养伤。”
“那春狩之前呢?”程宁在他的肩头仰起脸来,目带审视:“因为她位份低?”
程宁不想逼问这些,但是卫宴洲的情感对她来说还是太新奇了。
令人难以置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从前的每一句宁姐姐,难道都是假的么?
卫宴洲不想回答了。
他没有跟别人剖白自己的习惯,即便这个人是程宁也一样。
在意是真的,心底那层隔阂也是真的。
程宁也知道自己逾距了,推开他转过身,看见桌案上那堆还没收好的画卷。
“敦肃公府陶沐晴,”程宁翻过一页,又道:“太常府高辛夷。”
七八副女子的画像,无一不是出落亭亭,年岁尚小。
这是要选秀。
卫宴洲拦住她,不让她再念下去。
本是给谢轻漪看的,王喜那个老东西没眼力见,方才忘了收。
他不想给程宁看。
“都是好女孩,”程宁淡淡一笑:“陛下好福气。”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只是夸赞。
对程宁来说,卫宴洲的情感未免过于沉重,她从前没想过任何可能,现在更不会奢望。
若是卫宴洲的后宫能得一些贤良恭淑的女子,也不失为福分。
如果他心底的那个人不是她,其实卫宴洲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就这样?好福气?”卫宴洲声音低沉。
不让程宁看,是怕她多想,可她真的云淡风轻,卫宴洲又生气。
他被程宁捏着心肝,百般不甘。
“陛下纳良人,确实是纳福,”程宁的笑容很复杂:“多见一些人总是好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宴洲冷嗤,回了桌前,将一堆画卷扫开。
见程宁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整个人有一股说不出的沉。
他又道:“过来。”
程宁过去了,被他拉到腿上圈住。
孟歆说她现在容易情绪反复,容易消极,对腹中的胎儿都不好。
所以他可以适当地让让步,就当是哄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靠在一起。
“为什么对谢轻漪的人下狠手?”卫宴洲执程宁的一只手把玩:“别说什么替朕打谢家的脸,你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方才当着谢轻漪的面编扯的,也就谢轻漪能被唬住。
被他这么一问,程宁也感觉到一丝空茫。
她其实能阻止小鹰,但她没有。
那杜嬷嬷的血崩出那刻,程宁觉得畅快,就像是压在心底的某种暴戾得到了满足。
从昨夜到现在,积攒的情绪几乎将她压垮,需要出口。
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想想,她的手段也并非光明磊落。
“我故意的。”程宁看着卫宴洲的眼睛:“你会觉得我恶毒吗?”
卫宴洲顿了一下。
他没有觉得,程宁本来就不是软柿子,只是有很多人以为她被放在后宫,就成了没有爪子的猫咪。
但她不是。
将一只吃肉饮血的猛兽囚困久了,她骨子里的天性也还是凶残的。
只是现在的程宁肚子里有孩子,他不希望程宁如此极端。
“朕以为程大帅会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那是程大帅,”程宁说:“不是熹妃。”
她眼中有一些咄咄逼人的情绪,好像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卫宴洲想了想,说:“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他不希望程宁手上沾太多的血,但他可以循序渐进地让所有事情慢慢走到正轨上。
原来他还是介意的。
程宁垂下眸去,笑了,说:“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