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神经可以通过龟息假死来缩短疗伤时间，可是两人没有那么做。
顾长生不确定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晚有没有提前赶去决战地点，还是在两人之后出发的，她怕江玉燕假死时自己忽然出现什么意外离开。
江玉燕则是不想那样做，她躺在床上，微笑着看顾长生端茶倒水。
若是笨重的红衣大炮，凭她们的轻功身法半点也不放在眼里，谁想到直接将火药埋在被霍休掏空大半的小山上。
青衣楼旧址就这样化为飞灰。
“我们跑出来的时候，那个扮成大黑狗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顾长生擦拭着剑随口道。
“谁？”
“犬郎君，惯会装狗隐匿踪迹，原是早已死在江湖的人。他所属一个组织叫幽灵山庄，幽灵山庄的头目叫老刀把子，也就是如今的武当掌门，木道人。”
江玉燕挑了挑眉，“早已死去？”
顾长生道：“里面全都是这种人，所以名幽灵山庄，一个死人的世界。”
她想起了陆小凤提到的宫九。
隐形人与幽灵山庄，在某种程度上很是相似。江湖上早已死去的人杀人，这岂不也是一种隐形？要组建这样一个组织，搜罗那么多江湖上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不是一年两年能办到的，小老头的隐形人组织也不是短时间能组建起来的。
顾长生很容易就理解他们为什么能搭上线了，甚至就算老刀把子还有个更深的身份是隐形人，她都不会奇怪。
或许……幽灵山庄就是木道人仿着隐形人自己暗中组建的低配版？木道人是幽灵山庄老刀把子，就像无名岛宫九是太平王世子。
一者江湖，一者朝廷。
“死人的世界，就该好好死着。”江玉燕说，顾长生稍稍一提，聪明如她便已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以幽灵为名，里面那些亡命徒本就是在江湖上活不下去的。
顾长生笑道：“你说的对。”
江玉燕道：“过来让我看看伤口好了没。”
顾长生放下手里的剑，坐在床边将衣衫褪去一半，露出双肩，背上伤痕所结的痂已经脱落，露出狰狞的疤痕。
江玉燕手指从她伤疤上轻轻抚过，顾长生微皱了下眉。
纤长手指的触感柔软温和，她问：“痛不痛？”
顾长生道：“最多大半年就消去了，别看了。”伸出手瞧瞧，胳膊上早年和江玉燕入蜀留下的伤疤早已了无痕迹。
微微濡湿的触感贴上背，顾长生轻眯眼睛，下巴微抬。
“其实你又看不见后背，除了我也没人能看见。”江玉燕忽然说。
“休想。”
顾长生忽然提上外衫，回身瞅她一眼。
江玉燕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能理解，但不能接受。”顾长生面无表情道。
江玉燕道：“被爆炸掀飞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
顾长生问：“慌不慌？”
江玉燕轻轻摇头道：“一点也不慌。”
木道人也丝毫不慌。
已是入冬。
他面带微笑地迎了陆小凤进来，听闻了陆小凤帮人带的话，他面上没有变化，依旧是微笑着，“伱认为是我做的？”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是谁做的。”
木道人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会让人怀疑。”
陆小凤也不明白，他与木道人相识多年，在他印象里，木道人不会、也毫无理由做出这种事。当年即将接替掌门之位，木道人却因闲云野鹤的性子云游四方，不喜受拘束，所以推拒了，武当掌门的位子才落到他师弟梅真人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当代掌门石雁病逝，又无人能担掌门大任，他才接过这个担子。
要说木道人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他一千个不信，可顾长生的身份又不至于毫无理由地指认这位武当掌门，甚至放言平了武当。
木道人忽然道：“三年前紫禁之巅一战也有很多人想要旁观，却因为在皇宫内，没有多少人能进去，无缘观看那一战。”
陆小凤点头道：“你我都看见了西门吹雪被击败。”
木道人道：“除了当世的四大顶尖剑客，还有谁能吸引这么多高手前去旁观？”
陆小凤道：“没有。”他承认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还有那两位女子造成的影响是轰动的——最初紫金山一战还没有这么大影响，但是当决战地点放到紫禁城太和殿屋顶的时候，性质就开始变了。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两大顶尖剑客于紫禁城一战，这本就是个很好的噱头，更何况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两个飞仙般的女子踏月而来，击败这两个万众期待的顶尖高手。
至此，三年后的巅峰一战，在江湖上已是无人不晓。
木道人叹息道：“是的，没有，当世除了他们，再也无人可以将如此多的高手齐聚一堂，只为了旁观月圆之夜的顶尖剑客，西门吹雪的剑，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还有更加神秘强悍的两个女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那你觉得，这么多高手聚集在一起，最想除掉他们的是谁？”
陆小凤深呼了口气，这个答案谁都知道，连想都不用想，也无法辩驳，“朝廷。”
木道人望着窗外竹叶没说话了，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陆小凤表情阴晴不定，“你的意思是，他们四人中至少有一人和朝廷勾结，设计了这个针对江湖人的圈套？”
木道人摇头道：“我没有这么说，当世四大顶尖剑客怎么会和朝廷勾结，将众多高手一网打尽？”他继续慢吞吞道：“而且他们决战的地方是爆炸中心，可以看出朝廷要除掉他们的决心。”
陆小凤道：“你的话还没说完。”
木道人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若是他们四人中有谁没有死在那场爆炸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木道人问道：“专门针对他四人的圈套，连旁观的高手都死了，他四人怎么会有人活下来呢？”
陆小凤道：“所以活下来的必定有鬼。”
木道人摇头道：“我没有这样说。”
陆小凤直直地看着他，“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木道人说：“江湖人都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们没说出来而已。”
陆小凤道：“那是因为四大高手在他们看来全都死了。”
木道人疑问道：“难道还有没死的？”
陆小凤望着他不说话了。
朝廷和四大高手中的至少一个勾结，设计一举消灭众多高手。
还有比这更无懈可击的理由吗？
如果其中两个高手，甚至四个高手全都没有死，‘真相’岂不是一目了然？
陆小凤忽然感到恐慌，因为他没有话语去辩驳，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两个女人身份，如果不是去了水师驻地帮大内高手查案，恐怕他也会这样认为。
这是个完美的阴谋，甚至不用谁去揭穿，只要其中一人出现在江湖上……
所有人都死了，本该决战的人却活下来，怎样证明自己无辜？
若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活下来，便是他们自知不敌，所以和朝廷达成合作除掉那两个女人。
若是那两个女人没死，她们身份本就神秘，这件事看上去彻头彻尾是朝廷一手谋划的圈套。
清凉的风儿从窗户吹进来，桌上的茶还没喝，已经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