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道吾拜别后,李君言处理完这些事情,便回到老宅。
又是简单一夜。
只是这一次,气氛似乎有种不同以往的压抑感。
宋曦桐一夜都不曾多说什么,但眼中担忧还是难逃李君言的注意。
毕竟这一次,李君言只是带上了顾引桥作为护卫。
宋曦桐与苏轻歌都被留在了家中。
夜膳之后,二人便各自回了屋中。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李君言早早便准备好行李,带上顾引桥赶往城外。
他并未打算告别。
小丫头与苏轻歌的担忧已经不言而喻,若是再说些煽情的话来,李君言都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
许云锦与三百军已经在此等候。
看着李君言现身,牵过缰绳递到他手中。
“全军皆已在此,可由主帅号令。”
许云锦低声说道。
此时天际仍是未曾亮透,初春的早晨,城外山林中悬浮淡淡雾气。
透过这些,李君言看向那三百军。
李玄武答应了他的请求,没有送行助威。
此时三百人皆是隐没在山雾之中,若隐若现。
与当初苏靖出征相比,倒是略微显得有些寂寥。
这些人不愧是被许云锦亲手调教过的,一个个眼中杀意沸腾不休。
李君言
跨坐马背,低头俯视。
“各位,这一战,便不知要多久可回,你们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皇城,再见到自己的妻儿父母,本官也不能保证。”
却没曾想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许云锦一愣。
以往发兵之前,主帅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哪有像李君言一样,一上来便给自己人泼冷水的?
“尔等若是有胆怯之人,现在便可回去,本官答应,不会以逃兵论处,走者皆无罪。”
很好,下一句话更是让许云锦心头又颤了一下。
皱起眉头。
他真的不是在扰乱军心?
但看着众人无一人离开,李君言满意的笑了笑。
“你们应该知道,本官是文官出身,莫要说是上战场,便是连一般人都未必打得过,你们不相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若是与本官一起走了,军令如山,此后,本官的话,便是尔等圣旨!”
“本官无法许诺尔等什么,唯有一点!若要身死,本官死在尔等前头!”
“诸君,可做好了以此身报效大周的觉悟!”
最后一句话,李君言几乎是怒吼出声,嗓子一瞬间沙哑下来。
但也因此,反倒有一种震彻人心的魔力。
哪怕是听惯了
说烦了战前宣言的许云锦,此刻心口都不由微微沸腾。
更不必说那些兵甲。
此时眼中皆是含着烈火,好似多年尘封的热血,此时再度如岩浆般滚烫而起!
“大周万岁!”
一个个皆是声嘶力竭喊道。
“好!今日诸位名号,便是大周神机营!启程!”
眼看着激励众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李君言满意笑笑,扬鞭西指。
“便让那些突厥贼寇,知晓我大周武德!”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贼寇终不还!”
许云锦站在马边,看着这个分明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
瞳孔微微颤抖着。
李君言说这话之时,身上当真有一股百战雄将的气势弥漫。
他着实未曾上过战场?
心中对他越发好奇。
正在众人准备离开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到众人耳边。
李君言扭头看去,顿时大惊。
她如何来了?
只见沙尘起处,苏轻歌费力的御马而来。
好不容易在李君言面前停下,气喘吁吁。
李君言赶紧下马,对许云锦嘱咐道:“你先带着他们走,我随后便来。”
许云锦咬了咬红唇。
眉眼复杂的看向苏轻歌。
李君言的眼神,她看得清楚。
这是从未对自己
有过的眼神。
看来那婚约,似乎并非陛下的一厢情愿……
虽然心中复杂,但军人的本性还是让她听从号令,带着神机营先一步离开。
李君言这才扶住微微颤抖的苏轻歌。
这丫头大概是上次与自己夜游之外,唯一一次这般疯狂的骑马了……
“君言……”
苏轻歌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随后眉目有些怨恨:“如何一句话都不说,便要走了?”
“若非我发现,你是不是便不打算告知?”
“这不是怕你担心?”
李君言这才明白她前来的意思。
随后脖子上一暖,伸手一摸,是条有些粗糙的披肩。
便听到苏轻歌轻声说道:“出征怎能无人送行?”
“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西境寒冷,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这里山林雾气重,你也早些回去,别伤了身子。”
李君言摩挲着那披肩。
这大概是苏轻歌第一次为人做这种东西,感觉有些生涩。
“你向来都喜欢瞒着我,父亲卓娘的事情,我其实都知晓。”
本以为就此结束,李君言唇上忽然多了一丝温热。
眼瞳瞬间瞪大。
呆呆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苏轻歌俏红面颊。
随后一条蛇在自己的唇齿游走
。
许久之后分开,才听到她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千万活着回来,我与曦桐在家里等你。”
“我晓得了。”
似有些依依不舍的感受着嘴中残存的味道。
李君言颔首说道。
深深一个拥抱之后,上马,扬鞭远去。
独留苏轻歌看着那道身影在烟尘与雾气之中,渐行渐远,终究消了痕迹。
另一头。
黎王宅邸。
此时的黎王换了一身便服,看着面前的徐午安,问道:“他走了?”
徐午安知道他问的是谁,点头回答:“半刻钟前,便见他出了城门。”
“本王知晓了。”
黎王冷笑道:“就按先前所说,准备吧。”
“是!”
徐午安嘴角浮现一抹莫名的残忍,转身离开。
黎王看向城外西北的反向,眼神空洞。
“走的好啊!没想到你竟是让陛下不要送行,反倒给了我一个机会……”
当日演武场,黎王身为皇室之人,自然也在其中。
但从始至终都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
最为让黎王愕然的,并非火铳与火炮冠绝天下的威力。
而是这世上,竟有与他一般的人。
“李君言,这一次你若能活着回来,本王倒是要佩服你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