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身子一震，微微颤栗起来。
他平复许久，才艰难开口，只是嘴唇止不住哆嗦。
“阿璟，你就真这么恨我？”
杀他一次不够，还要杀第二次！
后面的话，陆老爷子难以启齿，只定定望着陆璟，脸上是踌躇，眼中有希冀。
可陆璟已经红了眼，看不到老人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眼中的希冀。
满腔的恨意无法释放，陆璟的神经崩到最紧，手中的力道没了轻重。
陆老爷子发现陆璟情绪不对，不想临了还要赔上梁管家的命，闭了闭眼，认命道：“好，你想我死，我今天就如你愿，别再伤及无辜。”
他操控轮椅到水系前，然后颤颤巍巍地撑着轮椅打算往水中倒。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寻死都难，只能祈求水系里的水能给他憋死。
梁管家看出他的意图，嘶吼出声。
“华斌！”
一时情急，他直接叫了陆老爷子的名字。
同时身子忍不住前倾，想要接住老爷子的身体，却忘了咽喉处还抵着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刺破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梁管家后知后觉地发现疼痛，随后身子一软，缓缓倒在地上。
陆老爷子的心跳突然漏了两拍，等他看清梁管家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时，痛心疾首地嘶吼出声。
“陆璟你个畜生，你有什么不满对我来，为什么要杀老梁，他从小拿你当亲儿子养，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你有没有心！”
老爷子误会梁管家是被陆璟所伤，陆璟也不解释。
他甩甩手上的血，绕过梁管家的身体，去推陆老爷子的轮椅，一时间冷静得可怕。
这边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他寡不敌众，留在这里很危险。
刚才还在求死的陆老爷子不乐意了，他拼命挣扎着，呵斥：“陆璟，我都答应你会死了，你为什么还要伤人。
陆璟，你要还有一点人性，立刻叫救护车，或者找人来救老梁，你听到没有！”
陆璟怎么可能听，反正梁管家是自己往刀口上撞的，本来也跟他没有关系。
很快，空中再次响起轰鸣声，陆璟勾唇，等待着被下属带走。
陆老爷子声嘶力竭，但所有的话都被巨大的噪音掩下。
“陆渊，陆渊！”
“小微，小微，快救老梁！”
“救救老梁！”
“老梁，你坚持住！”
无人回应，陆老爷子几欲呕血，可变故只在一瞬。
别墅里藏在各处的保镖伺机行动。
有人去照看梁管家，有人试图制服陆璟。
可陆璟早有防备。
直升机的目标大，动静也大，一旦启用会立刻引起关注，但陆璟还是坚持使用直升机。
因为车辆不够保险，他怕交警设置关卡，很难脱困。
可直升机就不一样了，即便陆渊动用关系，也很难有人能够在空中将他逼停。
沾了血的水果刀被陆璟拿在手中，横在陆老爷子咽喉处。
陆老爷子稍微喘口粗气，都能感受到刀锋在他肌肤上划出的痕迹。
他不怕死。
可就这样死在儿子手中，多少还是觉着悲哀。
他倒仰着头，想要最后再看看陆璟的脸。
可他只能看到陆璟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颤动的下颌。
他也会害怕吗？
是害怕他死，还是害怕计划失败？
这一刻，陆老爷子想了很多。
想到陆崇陆璟小时候，也想到他们的母亲，老爷子的第一任妻子。
他们是家族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
但因为孩子，他们短暂地有过一段相敬如宾的生活。
那种幸福感，他此生都未再品尝过。
可他那时不懂珍惜，随着工作越来越忙，手中权利越来越重，身边的诱惑也越来越多。
他终究没能忍住，开始沉迷于花色人间。
陆太太忍受不了丈夫的背叛，在陆崇3岁，陆璟只有1岁那年提出离婚。
陆老爷子并未挽留。
因为没有家庭的束缚，他能更自在地游戏人间，甚至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度过了声色犬马的几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力不从心，也开始厌恶一味讨好的庸脂俗粉。
于是跟当时清纯可人的秘书领证，回归家庭。
只是好景不长，陆璟带着季晗回家。
他对季晗一眼钟情，甚至不惜重金打发新婚妻子，只为能有追求季晗的资格。
最终他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偿所愿。
却也酿成了四个人的悲剧。
他悔恨不已，陆璟疯魔不甘，季晗郁郁而终，陆渊仇视一切。
他怪不了别人，悔恨也没有意义，不如就这样死去。
为陆渊，也为陆璟，更为了到地下后，能够和季晗和第一任妻子好好道个歉。
存了死志，陆老爷子原本暗淡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他吸了口气，握住陆璟的手，毫不犹豫地将水果刀狠狠插进咽喉。
他用他的死，洗清陆渊弑父的罪名，也让陆璟大仇得报。
他死得其所，也死得安心，只是死了还要麻烦陆渊善后，心里愧疚。
他想在最后跟儿子们说声对不起，也想陆渊跟陆璟能够好好相处，可一张口，血液就将所有话都盖了下去，他发不出任何一个音。
脸上的痛楚变成苦笑，他慢慢脱力，无望地瘫倒在轮椅上。
画面有些摄人。
尤其是离他最近的陆璟，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有手下过来拖拽，他才从陆老爷子那张死寂的脸上明白，他的父亲这回是真要死了。
他恨自己的父亲，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当陆华斌真就这样死去，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畅快，而是怅然和不解。
为什么人血会这般滚烫。
烫得他胸口发麻，视物困难。
他狠戾地眨掉眼中的障碍物，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无声的。
而在世界另一端。
宋时微突然拽住陆渊的衣领，将他调转方向，深深按在自己肩头。
陆璟鼻头一酸，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爱人的庇护，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世界纷扰不断，而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