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绝望安慰绝望

陆斯年的肩头被打湿了。

“我舍不得这个世界。”

“我有了妈妈、奶奶,有了顾非寒、有了你们、有了那么多美好,我真舍不得……”

陆斯年心焦如焚,心痛如碎。

他紧紧扣住苏小漓颤抖的肩膀。

“小漓,告诉我,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到……死亡。

她……也知道了签文的内容吗……

苏小漓,只哭不说话。

是啊。

下午发生了什么。

午饭过后,苏小漓将老师的照片送到科室。

老师将照片妥善放好。

两人在医院的林荫小径下散了步。

老师吞吐隐晦地讲了舞会那晚,不小心听到了林家两位小姐的对话,只是老师再去寻她时,苏小漓已经不见了踪迹。

老师劝她一切小心。

和老师结束散步后,苏小漓一个人走在种满中草药材的绿荫小径上。

嗅着淡淡药草香,她短暂的失神。

一个刹那,她突然想起了年逾花甲的老师,当年的神情,和当年那句话。

——“送我照片的女孩,未及成年便香消玉殒。”

未及成年,香消玉殒。

一道惊雷。

苏小漓不记得怎么回的家,怎么到的露台。

她只记得,老师说自己未及成年,就会死去。

在不远的将来,在今生拥有这么多美好之后,再死一次。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陆斯年的衣角被苏小漓紧紧抓住,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天地仿佛消失。

只余黑暗在眼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亦没有希望。

陆斯年的心在黑暗中坠落深渊,抓不住握不紧,早已超出可控范围。

他强自忍下恐慌,抱着战栗的女孩,越来越紧。

两人心里都承载着难以言表的沉重。

似是一起用沮丧抵御沮丧,绝望安慰绝望。

总好过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终于安静了下来,或许是哭晕了过去,又或是累极睡了过去,蜷在陆斯年怀中一动不动。

甚至没有任何挣扎。

陆斯年缓缓抱起失去所有力气的苏小漓,回了自己的房间。

悄无声息地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远远的,为她点燃了一支奇楠沉香。

清幽、甜凉、沉稳。

沉香,是之前苏小漓亲自买来,放进他房间的。

手指轻柔地拨开她被泪水浸湿的碎发,小脸苍白,两颊泛着痛哭过后不自然的酡红。

女孩像受惊后终于入眠的小鹿,躲在迷雾后,摇摇欲坠,渺若烟云。

陆斯年棱唇紧抿。

胸口残存的泪痕,依旧蛰得陆斯年很疼。

喉咙里像是有什么哽住,呼吸都咽不下去。

换好衣服后他来到书房,打开抽屉,皱巴巴的签文被他压在抽屉最深处。

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叫来了白天跟着苏小漓的保镖。

“今天她都做了什么,详细讲。”语气凉薄,容色深倦。

保镖一五一十地汇报,直到讲了下午苏小漓给潭松生送了照片,陆斯年的眼皮才抬了抬。

“之后呢?”

“之后小小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一个人走了回来。”

一个人走了回来……

陆斯年呼吸滞住。

“是被潭医生欺负了吗?”

这话问得其实极其没道理,陆家小小姐,又在陆氏自己的医院里,谁敢。

更别说保镖还跟着,断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陆斯年真慌了。

大脑与心脏都被疼痛占据。

“似乎并没有。两人是微笑着告别的,属下只看到小小姐走在回研究中心路上,心情才突然开始不好的。”

陆斯年沉沉地看了保镖一眼。

回到房间,香已燃烬,苏小漓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头几乎埋到膝上。

陆斯年见过她深眠的样子,向来舒展,从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

现在……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再次燃起一支香,和衣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向天花板。

第二天一早,趁着苏小漓依旧在沉睡,陆斯年叫人找来了潭松生。

他问得详尽。

潭松生——除去为了苏小漓清誉着想,没有讲到林家姐妹一事,其他也答得详尽。

最后,陆斯年徐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一刻,顶级豪门公子的肆意、直接、无情,被他展露无余。

听完陆斯年的话,潭松生第一反应自是抵触。

“陆少,我做人做事一向规矩。”

不是每一个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都能进陆氏怡安工作的。

潭松生必然不想轻易放弃。

陆斯年没容他再说下去。

“或许是,潭医生,但小漓每次见了你,就像变了个人。”

“你有债务,这是十倍的支票。”

“我会资助你一间私人整形诊所,一会儿律师给你文件签字即可生效,现在开始不必来陆氏上班。”

“据我所知,潭医生,你一向懂事。”

陆斯年表演得像个老手。

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却势必要把事情化繁为简。

潭松生简直啼笑皆非,“条件自然是离陆家小小姐远一些?”

“越远越好,别节外生枝。”陆斯年一脸淡淡的厌倦。

少年至今的坎坷早已消磨了潭松生,深谙世事,不争意气。

深吸一口气后,他拿起了支票。

有了这笔钱,姐姐就可以立刻离开林家大少……

他刚要走开,忽而顿住,转头看向陆斯年。

“你姓陆,她姓苏。”他没听过传闻,却似抓住了关键。

陆斯年面无表情,“说得对,和你想的一样。”

潭松生叹口气。

转身离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没在苏小漓面前再现踪迹。

只是某一日路过书店时,潭松生忽而顿住脚步,进去认真挑选了一本教授普通话的书。

苏小漓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对话。

她睁开眼睛时,陆斯年已经坐在床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陆斯年。”她开口。

“嗯。”陆斯年温和回应,没觉得她喊自己名字有什么意外。

“苏小漓。”他也很自然地喊了她的名字。

昨晚的失常,谁也没提及。

两人共同的秘密。

巨大、黑暗、孤谧。

“今天带你随便走走。”陆斯年轻描淡写,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又像本就是这么安排的。

苏小漓没有反对。

她回自己房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