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将至。
阿力和莫西娅带着几条新鲜的鱼,回到了原先的小木屋。
除了鱼,阿力还在回来的路上找到了一些双胞蘑菇。这些蘑菇味甜且富有营养,而且还有养心安神的功效,阿力深知这一点,便把它们采摘下来一并带回去,用作烹饪料理。
莫西娅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像早上那样有活力,变得有点胆小,她在后面静静跟着阿力,不说话,也不叫唤,像是变了一个人。
阿力自然注意到莫西娅的变化,他也深知其原因,在湖边的时候,自己给她嘴里塞了一条四十厘米的鳟鱼,阻止了她的攻击。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莫西娅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戒心。
阿力不打算说服莫西娅跟自己和好,因为他知道这样是白费功夫,他打算用更直接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做饭,他非常相信,只要一顿美味的饭菜就可以让莫西娅开口。
二人走到木屋门口,阿力让莫西娅把手上的食材交给自己,随后他一个人推门进入木屋。
房间内,斯坦因一个人坐在中间的木桌前,跟清早一样,他依然在摆弄着自己手中的一个小立方体,神情专注。
为了做出一顿美味的菜肴,阿力上前跟斯坦因打招呼,向他询问是否有一些炒菜用的厨具。
斯坦因先是对阿力手中的鱼儿表现出几分惊喜之情,随后笑着转动自己无名指上的一枚金戒指,他的身旁顿时出现了一块虚空。
他平静地把手伸进虚空之中,然后伸出,一个铁锅神奇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把铁锅放在木桌上,紧接着,他再次把手伸进虚空,如此往复了十几次,桌子上顿时摆满了烹饪用的各式厨具。小到刨鱼刀,大到煮汤锅,完全能够让阿力大展厨艺。
除此之外,斯坦因还十分得意地拿出了几个玻璃小瓶,瓶子里面装着糖、盐、酱、醋等各种调味料,这似乎是他收藏多年的好东西,在他把瓶子放在木桌上的时候,总要用力地“啪!”一声——按在桌面上。
阿力对此感到十分惊喜,他太久没有碰过像样的厨具了,以往的旅途中,他只能对肉和蔬菜做一些简单的处理,说到底也只能烹饪出食物原本的味道,那只是最基本的料理。而现在有了这些调味料,他可以把手上的鲜鱼制作成世界上最具说服力的料理。
他对斯坦因连谢三声,随后抱起一口铁锅,急匆匆地跑去外面接水。
宁静的森林,百鸟穿行其间,小溪流水湛湛,一渺炊烟于水镜之上升起。
简陋木屋的后院只有一个人影游走,却显得极为热闹,露天的广阔草地上摆放着锅碗瓢盆,一堆柴火正在徐徐燃烧,洗净的食材被平整地放置在木桶中,有如整装待发的士兵,随时准备下锅。安静的森林里不断传来异样的声响,急促的切菜声,柴火的噼啪声,沸水的气泡声,还有厨师的哨声,这些声音似乎正在向着森林深处呼喊,唤醒沉睡的心灵。
不一会儿,后院响起热油的滋滋响声,被切成数块的肥美鱼肉,在厨师的指令下很快跳下了油锅,雪白色的食盐附着在鱼肉的底面,激烈地给鱼肉做了一阵经脉捶打,鱼肉在锅中翻腾,搅动,鲜味很快就被提炼上来
波纹荡漾,微风徐徐,一阵美味的鱼香从木屋的后院飘向前门,吸引了森林中饥饿狐狸的注意,它全然忘记了对人类该有的警戒心,流下一地口水,走到厨师的脚边,十分贪婪地望着热锅中的食物,欲乞讨食
这一切,都只是灵一的想象。
灵一躺在床上,沉默望着木梁屋顶,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声音,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出了这些生动形象的画面。
是的,阿力就在外面,还有莫西娅,甚至是斯坦因,只要有人能够跟自己说话,或许自己就不会再躺在这张木床上,像一个死人一样动都不动。
她肯定在恐惧着什么。
几分钟过后,房门被缓缓打开。
阿力端着一个木碗,在门外探头张望。
木碗被另一个大木碗对立盖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不过碗里的香味已经飘出,灵一就算看不见,也知道那是一碗鱼汤。
灵一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她的咖啡色长发还没有束成辫子,笔直地垂落在肩上,似有优柔落雪之美。
“灵一,你饿了吗?”阿力极为小声地说道。
灵一看着阿力手上的那碗香喷喷的鱼汤,神情仍然平静。
“进来吧。”
房间里略显昏暗。之前被灵一用火球轰出的大洞,已经被几块木板再次堵上,只有些许微光透进来。
阿力轻声脚步,来到灵一的床前,把鱼汤搁置在床头的木柜子上,随后默默看向灵一。
灵一低着头,披肩长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并不能看清楚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了。”
灵一说道:“之前我的反应有点激烈,对不起。”
阿力站住脚,很是意外地看着灵一。因为据他所知,灵一从来没有对自己道过歉,
“早上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我能够在今天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之中的万幸。昨天,如果没有斯坦因的传送魔法,我早就已经被杀死了。”
灵一伸出左手,放在自己的右肘上,抚摸着原本属于自己手臂的那些地方,平静说道:“跟我的性命比起来,我断掉的这只手臂,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力沉默片刻,想起昨天攻击灵一的那个白发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灵一要受到如此残忍的对待,她根本没做任何坏事。
“那个叫路西法的混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阿力的拳头硬了,“下次让我见到他,我一定要打烂他的脸!”
灵一斜眼看向他,“你不是路西法的对手,你这样只能是自寻死路。”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揍他。”
阿力看向灵一,眼里充斥着怒火,“那种人根本蛮不讲理,只会用力量让人屈服,既然这样,我也不想跟他讲道理。”
“但是”
灵一本想说些什么,话说一半又停住了嘴,陷入沉默。
阿力疑惑地看向她,“灵一,你怎么了?感觉你变得有点奇怪。”
“我没事”
灵一低下头,把左手放在被褥上,手指在被褥的褶皱上面反复搓动,“对不起。”
阿力听见灵一又道歉,倍感疑惑地眯起眼,左右观察灵一,“你真的有点奇怪,感觉你和以前比起来,更淑女了。”
“哪有”
灵一话说一半,愣住,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脸上忽然涨的通红,愤愤说道:“你能不能别取笑了。”
阿力沉默,看见灵一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以为灵一对昨天战斗的失败感到极为羞愧,不想让自己再提及昨天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阿力费力地蹲下身,从面前的木柜子里面拿出一壶干净的水,自顾自地倒在一个木碗里,“从今天开始,我也要被那些自称神明的家伙通缉了。那个叫路西法的家伙,他好像对我的身体也很感兴趣,怕不是跟莫西娅一样,也想抽我的血。”
阿力拿起木碗,一边喝水一边说道:“灵一,你觉得我的血能让人变强吗?”
灵一摇头,“我不知道。”
阿力沉默片刻,回想着早上钓鱼时用自己的血液作鱼饵的情形,神情微动,“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不要试一试?”
灵一抬头看向阿力,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似乎她不喜欢被人指使着做事,又或者,她不想喝阿力的血。
阿力察觉到了这一点,有点紧张地岔开话题,“呃或者斯坦因可以帮我弄明白?他以前在诺德王国专门研究魔物,见多识广,或许他能帮我弄明白血液里的秘密。”
灵一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教训阿力,然而她伸出的是那只已经没有手臂的右臂,因此她挥了个空,半个手肘裸露在外面,显得很尴尬。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随后回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残疾人,做什么事都要受到限制,不由得露出一副凄惨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想要干什么就去吧,那是你的自由。”
阿力看着灵一脸上的表情,沉声问道:“你好像不希望我把血液的秘密告诉斯坦因。”
“因为我不相信他。”
灵一低声说道:“虽然他昨天救了我们一命,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他。”
“为什么?”
灵一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一种女人的直觉。”
阿力听后,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清水,把木碗放在柜子上,苦恼地说道:“直觉可不能让我打败路西法,灵一,我现在需要的是能揍烂路西法那张臭脸的力量,如果斯坦因可以帮忙,为什么不呢?”
“这我不会否认。”
灵一说道:“或许你是对的。”
阿力听后,再次感到惊讶,这灵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都不和自己辩嘴,说话也合理和气的,弄得他现在很不习惯。难不成是昨天的战斗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以前的那份唯我独尊的傲气,现在都被路西法击溃了?
一顿思索之后,阿力的目光瞟到了冒着热气的鱼汤上面。
“对了,鱼汤!”
阿力灵机一动,把木柜上的鱼汤端起来,放到灵一的脸前,笑着说道:“你先吃饭吧,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超级好吃,绝对能让你一飞冲天,重回往日巅峰。”
灵一看着脸上扑鼻的热气,难受地眨眼,仰头说道:“好好好,你放到旁边柜子上,我现在可只有一只手,怎么可能端着吃啊”
“对了,还有黑椒蘑菇汤,你等我一下。”
阿力把鱼汤放回柜子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没过几秒,走廊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只见阿力抬着一桶沉重的铁锅,颤颤巍巍地走了回来。铁锅里装满了乳白色的浓汤,那是混合了白蘑菇、黑椒、鱼肉末,还有各种调味料混合而成的精致汤品。
阿力端着铁锅,此举引起了隔壁房间莫西娅的强烈不满,她生气地拽着阿力的衣角,在后面使劲拖拉,不让他往前走。
“混蛋,凭什么我只能吃一碗!我明明在钓鱼的时候出过力,流过血!”莫西娅近乎疯狂地叫道。
“给你放开吃的话,按你的食量,一会儿锅就空了”
“我不听!没有我的话,你怎么可能钓得到鱼,找得到这些食物?我至少要占大头!”
“你怎么不说说这饭菜还是我做的喂!”
莫西娅显然听不见阿力的说教,伸出一只小脚爪,猛地勾向阿力的前脚跟。
阿力惊叫一声,突然翻脸着地,手中的大铁锅飞在半空之中,汤汁飞溅。
莫西娅见状,忽然猛地跳起,灵活地抓住半空中的铁锅,紧紧抱在身上,随后像黄鼠狼般发出奸笑,一溜烟地往外面跑去。
“你等会儿!”阿力双手撑地,转头气愤地叫道。
他急匆匆地站起身,追了出去,气势汹汹,势必要夺回自己的料理。
房门被合上,房间内再次变得一片寂静,只可听见窗外吹进来的呼呼微风声。
灵一呆望着地板上的白色汤汁,眨了眨眼,不明觉厉。
片刻后,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鱼汤,拿起木勺,舀了一口,放入嘴中。
鲜美的鱼肉在舌尖分解,温热的汤汁溢满口腔,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味浮现在她的心里。汤汁虽咸,却不涩口,鱼肉味甜,却不腻,一片单薄如纸的鱼片,竟能尝出汹涌波涛的海洋,如漩涡般溶解在口中,那无法理解的味道变化,最终合成了美味一词,深深刻印在灵一的眼前。
她以前从未吃过如此鲜美的鱼肉,甚至在王宫之中,那些花重金聘用的高级厨师也无法烹饪出如此鲜美的鱼料理。
“好吃”
她沉默许久,从美味的世界里苏醒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