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帝王的话,裴映宁正想发笑,没想到尹逍慕比她先笑出了声。
罕见的笑声,比绝世珠宝还让人惊奇。
可这般罕见的笑声却并不明耀,反而让闻者听得莫名发寒,就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冷风冲破衣裳直冻人皮骨。
“父皇真是看得起儿臣。”
“慕儿……”尹承佑拧起了眉。
“可惜儿臣没有怜悯苍生之心,做不到像这般大仁大义。”尹逍慕没等他说下去,便冷声拒绝。
“那你要如何才能出手救她?”尹承佑语气越发低沉。
尹逍慕随即便将眸光投向自家女人。
无声又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家父皇,他不做主。
尹承佑哪能看不懂?
可他再想吐血也得憋着,而且用着有史以来最温和的语气同裴映宁说道,“宁儿,父皇知道皇后做了许多不利你们的事,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就拿前两日落胎药一事来说,即便皇后不承认是她,朕也知道同她脱不了干系。可是朕现在还不能处决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北拢国使者不日便会来我朝,他们来名义上是和亲,但实则居心叵测,朕不得不防,而皇后背后有国公府撑腰,国公府这些年虽退出朝堂,但老国公在世时德高望重,朝中不少大臣都曾拜在他门下,若是朕此时动皇后,朝中局势便会失去平衡,在北拢国使者前来之际掀起如此动荡,于我东乌国很是不利。朕不求你们放过皇后,她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朕只想暂时稳住她的病情,待打发走北拢国使者后,朕一定细数其罪状,严厉治她!”
裴映宁心下惊讶不已。
北拢国使者要来东乌国?
所以,这就是她婆婆突然要回宫的目的?
她还记得傀王的弟子妖齐死之前的那些话,意思就是他们已经知道她婆婆的底细了。而她也将这些话如实告诉了尹逍慕,所以她婆婆才决定不再隐藏,要跟北拢国的傀王正面刚?
可是,傀王会来吗?
要是傀王不来,那她婆婆岂不是白忙活?
说实在的,听到这个消息,她是有些激动的。若是傀王来的话,她就有机会解蛊了……
可若是傀王真来了,他们又该做些什么?
婆婆没泄露一句,很明显是不想让他们担忧。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硬战!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眼下她得先应付这皇帝公公——
“父皇,瞧您说的,好像我们多不懂事一样,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呢?”
“……”尹承佑暗暗磨牙。
他们很懂事吗?他们若是懂事,就不会动不动就把他气得半死!
还一家人呢!
他们像一家人吗?
她从头发到脚底板,有一点像儿媳的样子?嫁进皇家,她有一次把他当长辈孝敬了?
“父皇,皇后娘娘虽然不是慕的亲娘,但按礼制来说,我们也该称她一声‘母后’。我说了,既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所以我也就不客气地提三个要求,若是父皇恩准,那慕便去试一试,看能否医治好皇后娘娘。”
“你……”尹承佑差点炸毛。三个要求,她还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可瞥到儿子那沉冷如冰的脸色,他又不得不压下火气,道,“哪三个要求?”
“父皇,您别紧张,我就随随便便提几个要求意思意思一下,算是给我们娘一个交代,不然娘知道我们出手医治皇后娘娘,肯定要生气的。”裴映宁笑。
“你说!”
“父皇,您应该知道慕的另一个身份,他给人治病,都是万两银子起步的。皇后娘娘身份如此尊贵,如果我们只收起步价,那等于是侮辱她。所以我决定收个二十万两白银,算是小小的尊重她一下。我想这笔银子就算不从国库里支出,皇后娘娘也应该拿得出来的,对吧?”
“还有呢?”尹承佑后牙槽都快咬疼了。
“我们娘亲既然回宫了,总得给百官一个交代。据我所知,我娘当初的‘死’跟皇后娘娘诬陷有关,这二十年过去了,也该给我们娘亲正名,还她清白了。父皇,您觉得呢?”
“这……”尹承佑沉下了眉眼,“朕说了现在不能动皇后!”
“父皇,只要你同意为我们娘亲洗刷冤屈,还她清白,我拿项上人头保证,百官绝对不会为难您的,我有办法让他们哑口无言。”裴映宁拍了怕心口。
“什么办法?”尹承佑满眼都是防备。他现在是越看这儿媳越觉得像恶魔投生!
“父皇不用问,您只管点头就是。”
“那第三个要求呢?”尹承佑再次咬了咬牙。
“第三个要求嘛,就是希望父皇能授兵二万给慕,我不但要北拢国使者有来无回,我还要发兵攻打北拢国!”
“……!”尹承佑猛地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二万兵马就想攻打北拢国?!
她是做梦说梦话吗?!
“父皇大可放心,区区二万兵马,我们还造不了反。若是父皇忌惮,可等我们做好准备时再放兵将给慕,到时也可派您信得过的人随军出伐。”
尹承佑听不下去了,直接看向儿子,“慕儿,你确定她不是在说疯话?”
尹逍慕微微勾唇,“北拢国使者此番前来,想必父皇也没打算与之友好建邦。既知结果,那出伐北拢国亦是必然。父皇若觉得宁儿言语失妥,可当笑语听之,不必放在心上。”
尹承佑没好气地道,“你怎知朕不想与北拢国建立邦交?俗话说,两国来往,不杀来使,朕能随随便便砍了北拢国使者的脑袋?”
裴映宁都想唾他一口了。
还嘴硬呢?
他要不怕死,就别把她婆婆叫回宫啊!
尹逍慕低低轻‘呵’,“既然父皇与我们想的不一致,那就当我们多虑了。正好宁儿需要静心养胎,儿臣这就带宁儿和娘回府。”
闻言,尹承佑倏地黑了脸。
再看了看一旁憋着笑的儿媳,他忍着恼意,问道,“你确定二万兵马就能攻打北拢国?”
裴映宁笑,“父皇若是怕输,也可以给二十万或者二百万兵马,只要您觉得不费粮草就行。”
尹承佑无语瞪眼。
面前这个儿媳,他始终横竖看不顺眼。
两国交战,不是儿戏,在她嘴里,就好像是两家人斗殴一般轻松!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敢有这种主张!
可北拢国使者此番前来,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如果区区几万兵马就能取胜,那他睡梦都能笑醒!
“前两件事朕可以应允,但最后这一件事,容朕考虑考虑。”
“既然父皇要考虑,那就三件一起考虑吧,等考虑好了再叫我们过来。”裴映宁拉住尹逍慕的手,笑着道,“慕,我们走吧,娘还等着我们呢。”
“……!”
尹承佑愣了,眼都瞪直了。
偏偏某个儿媳说走就走,连个头都没回。
而自己的老三儿子更是提脚迈腿顿都不带顿一下的。
他本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九五之尊,总要有点威严的,不可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混账当真是一点都不把他当回事!
眼瞧着他们就快迈出门槛了,他猛然回神,厉喝,“站住!”
夫妻二人相视了一眼,双双回头望着他。
面对那默契十足的眼神,尹承佑再次磨紧了压槽,“好!朕通通都允了!”说完,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向儿子,“虎符令在杨明彪手中,你若用兵,便用此令,京东十万兵马随你调遣!”
与北拢国交战,如果他们有信心打赢胜仗,他暂授他兵权也无妨。但是二万兵马取胜,他始终不信。
十万精兵给他,若需要支援,再让杨明彪调兵谴将。
尹逍慕上前,双手接下。
他没有谢恩,只道了句,“关乎此事,还请父皇勿要声张,以免风声走漏坏了儿臣和宁儿的大计。”
他不谢恩,是因为他没有临危受命的使命感。说白了,他把自己放在了外人的角度,在告诉尹承佑,他就算出兵征战北拢国,也是在帮他这个父皇征战,被感谢的人应该是他。
尹承佑如何能不懂?
可拿这个儿子,他就是无可奈何!
离开前,裴映宁还不忘提醒,“父皇,记得把二十万两银子送到楚阳王府,银子到位,我们才会出诊哦。”
尹承佑捂着胸口,努力的将喉咙里的老血吞了回去……
一下午,听说凤宁宫的人都乱套了。
原本那些被尹承佑嫌弃而关在大牢里的御医全被放了出来,这些御医们想着替虞皇后治病,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所以都极其的上心和用心。
可虞皇后咯血严重,到下午的时候,每咯血一次就晕厥一次。
御医们简直都绝望了。查来查去怎么都查不出病因,这不是逼着他们自摘人头嘛?
傍晚的时候,汪峥前去凤宁宫询问情况,见群医焦头烂额,而虞皇后整个人都虚脱了般奄奄一息,他突然道了一句,“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要不请个法师前来为娘娘作法?”
大宫女文玉立马表示不满,“汪公公,皇后娘娘乃奉金凤之躯,什么鬼怪敢来招惹?”
汪峥指着奄奄一息的虞皇后,皱眉道,“那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你说得清?身为皇后娘娘近侍,皇后娘娘如此病重,你不但不愧疚,反而质疑洒家,洒家不禁怀疑,你安的是何居心?”
文玉瞬间惨白了脸,并激动地道,“奴婢没有二心!奴婢对皇后娘娘忠心不二,还请汪公公慎言!”
汪峥冷笑,“你跟我说有何用,有何话你还是到皇上跟前去说吧。”他随即朝身后侍卫招手,高声下令,“凤宁宫的人护主不力,将所有人一并带下去,听候皇上亲自发落!”
“你!”文玉彻底变了脸。
“洒家乃大内总管,你若解释不清楚皇后娘娘的病因,洒家也难脱罪责!来啊,将一干人等带下去!”汪峥也不再给她好脸。
抓他们这些人虽然不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说一切听楚阳王妃的。
除了皇上的默许外,更重要的是他还欠着楚阳王妃伍拾万两黄金,楚阳王妃说,他要是办好了事,就给他减免拾万两……
文玉彻底慌了,惊恐之下想去把奄奄一息的虞皇后给摇醒,好让虞皇后能护她一护。
但不等她扑到凤榻跟前,侍卫便快速上前将她扭押住。
“我是皇后娘娘的近侍,你们不能抓我!抓了我,谁来服侍皇后娘娘!”文玉激动地挣扎起来。
“难道只有你会服侍人?真是笑话!”汪峥忍不住嘲讽。
“放开我——放开我——”
文玉扯开嗓门大喊起来,可侍卫也是利索的,用力扭押着她离开了凤宁宫。
紧接着凤宁宫的其他人也一并被带走了。
很快,凤宁宫就剩下十来个御医。
汪峥扫了他们一眼后,问道,“诸位大人,皇后娘娘这症状,你们觉得该请法师来看看吗?”
御医们早都慌了。
听他说虞皇后极有可能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希望,再听他这么一问,顿时个个都点头附和。
“皇后娘娘病得蹊跷,我等实在不知从何着手,兴许真是皇后娘娘招惹了什么邪祟,请法师来看看,说不定有用。”
“我也觉得皇后娘娘病得太蹊跷了,是得找个法师来瞧瞧!”
“对对……”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附和,汪峥清了清嗓子,道,“洒家这就去安排人去请法师,你们留在凤宁宫,若是皇后娘娘醒来,你们多少也能稳着些皇后娘娘的病情。”
……
子时,汪峥带着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出现在凤宁宫。
老道先是查看了一下虞皇后的情况,接着又在汪峥陪同下在寝殿走了一遍。
一众御医绷着神经望着他。
可老道不慌不忙地,转完寝宫角角落落后,又在凤榻前闭着眼掐指念诀,念的什么诀没人听得清楚,但那掐指的动作飞快,把一个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过了许久,老道才睁开眼,甩了甩手中的佛尘,转身面向众人,十分严肃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皇后娘娘这乃是业报所致!”
一众御医听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全都又懵又无语。
汪峥皱眉询问,“道长,我等迷惑,皇后娘娘这是遭了什么业报,需要如何才能破解?”
道长看着他不答反问,“最近宫中可是出现了一贵人?”
汪峥偏头仔细想了想,“最近瑜妃娘娘回宫了,莫非皇后娘娘的病与瑜妃娘娘有关?”
道长又闭着眼继续掐手指,一边掐算一边道,“此贵人乃天上金荷仙子转世,皇后娘娘不但诬陷过她,还用其父之死逼害此贵人。也是此贵人福大命大,用假死之法保住了性命。虽贵人无虞,可因果已造,也是皇后娘娘有凤格庇佑,这才安稳度过了二十载。可皇后娘娘在位之时,还造了不少恶业,以致凤格破裂,再无庇佑之神力。如今业报缠身,可以说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他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此恶业深重之人,必将不得善终,贫道虽想救人,可也不能逆天行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房顶上。
听着
这就是尘尘儿找的人?
这台词,是想笑死她吗?
尹逍慕搂着她身子,还真是担心她从房顶上滚下去。
他娘是金荷仙子转世?
这种骗鬼的话也只有周尘敢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