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江家别墅。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于天花板上,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整个宴会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酒香从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飘散在喧哗的人群之间。
旁边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还有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制的艺术品,令人垂涎欲滴。
江母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高定晚礼服,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她一只手端着红酒杯,一只手挽着江父的手臂。
两人十分得心应手地周旋于众人之间。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贵妇人显然跟江母的关系不错,用十分羡慕的语气说道:“佩兰呀,你说说你,生个儿子这么优秀就算了,现在找回来的亲生女儿也这么出类拔萃,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是呀。”有人附和道:“听说江公子今年还在国外举办钢琴巡演了,不知道我们今天能不能有幸听到他演奏一曲?”
“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啊。”另一个人连忙接过话,语气有些谄媚:“江大公子现在可是大师级别的钢琴家了,一票难求,哪是随随便便就表演的。”
江父江母听得舒心,脸上带着笑,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
“话是这么说。”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可我听说江总这次宴会可是请到了时家的人?”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想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在盛京的上流圈子里,大家心里都默认了时家是需要讨好的对象,能请到时家的人,可是莫大的面子。
给时家递请柬的时候,江父也没想到时鹤居然会来参加这场升学宴。
看着大家羡慕的目光,他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侥幸,时总正好有时间赏脸。”
那人继续神神秘秘地说道:“江总,要知道,这时总可是很欣赏有音乐才华的人,要是令郎能得了时总的青睐……”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江父眼珠一转,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嘴里谦虚地说道:“既然时总都赏脸来参加宴会了,肯定要让他满意,他要是不嫌弃的话,等会儿我就让舟望给大家露一手。”
“哈哈哈哈那我们可是沾了时总的光了。”
“江大公子要是得了时总的青眼,江总以后可就不愁跟时氏合作的机会了。”
强颜欢笑的江母暗自扯了扯江父的袖子。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深爱音乐,从来不把钢琴当做炫技的玩意儿看,而且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骄傲,从来都不屑于用音乐讨好谁。
与江母相比,江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在他看来,什么都可以当做讨好权贵、拉近关系的工具。
就算江舟望在音乐上的造诣再高,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艺术家,跟权贵完全没法比,尊严和骄傲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
江父虽然没怎么关心过孩子,但自认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可以做主,而且只是弹一首钢琴曲罢了,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虽然在外风光无限,但是跟时家完全没得比,还得去讨好时鹤这个比他小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而且见其他人都在吹捧自己,他根本就没在意江母的暗示。
在大家的吹捧中,昂首挺胸的江父面色红润,看上去格外风光。
他看了看二楼的方向,有些骄傲地说道:“哈哈哈你们说得太夸张了,舟望他可疼爱欢欢了,今天是欢欢的升学宴,还有时总赏脸,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看向二楼。
只见江舟望正站在玻璃护栏旁边,个子高挑瘦削,身着白色燕尾西装,手上戴着纯白的丝质手套,将修长分明的手指完全包裹起来了。
他生得很好看,侧脸的弧度流畅分明,气质出尘,只是眼神里有种目空一切的疏离。
江舟望这个人,性格极其冷酷,没有什么同理心,没有多强的道德观念,对亲人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鲜活的,就只有音乐,只有音乐会让他的心情产生变化,只有音乐会引起他的共鸣,撼动他的灵魂。
身为天才,江舟望年纪轻轻就在音乐方面取得了极高的成就,站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位置。
而且他还十分惜才,如果遇到在音乐上有才华、有天赋的人,他从不吝啬于另眼相待,但若是遇到玷污音乐的人,他也会变得冷酷无比。
比如说原身。
刚接触钢琴的时候,她是喜欢的,听着欢快的钢琴曲,她也会感觉到松弛和开心。
特别是当她坐在琴房里,顺利的弹完一曲儿童版《卡农》的时候,父母都在夸奖她,连一贯冷漠的哥哥都十分难得地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时候她是开心的。
可是渐渐的,父母对她的要求越来越高,好像想将她打造成下一个钢琴天才。
她失去了自由,整天都被关在琴房里,守在旁边的老师手拿戒尺,在她眼里逐渐变成了魔鬼的模样。
坐在钢琴前弹奏于她而言原本是种乐趣,现在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煎熬。
终于,原身的情绪第一次崩溃了,简单的黑白琴键在她的眼里逐渐变得扭曲,她甚至连一首连贯的曲子都弹不出来了。
而在江舟望看来,音乐是世界上最柔软最美妙的东西,如果从中只能体会到痛苦,琴声里注入不了灵魂,那跟玷污音乐没什么两样。
他天生就喜爱音乐,完全无法理解原身的想法,他只觉得她不尊重音乐。
最后,江舟望皱着眉头,冷漠又不满地对江父江母说道:“以后别让她再碰钢琴了,我从她的琴声里听不出一丝喜爱,这是一种亵渎。”
听了他的话,原本不死心还想加强训练力度的江父江母才放弃了。
就这样,原身也算是解脱了。
只是江舟望对她这个妹妹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冷淡,疏离。
当时得知孩子抱错这件事时,他也没什么反应,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巡演,才不慌不忙地回国。
江舟望对亲生妹妹江知欢也没什么感情,直到发现她在钢琴上有天赋,他才对她上了心。
虽然江知欢在技巧上有一定的欠缺,但她的领悟力和情感投入有天赋,毕竟技巧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弥补,而天赋是天生的,是更重要的。
江舟望开始教她弹钢琴,对她的态度也柔和了很多,特别是当她有进步的时候,他的脸上还会露出赞许的笑意。
江知欢还不清楚江舟望的真实性格,她只知道,在江父江母给予她无形的压力时,她从江舟望的身上感受到了亲切和鼓励。
在这个家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哥哥。
听着江父跟旁人说的话,江母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看向江舟望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安。
让他弹钢琴去讨好时鹤,他根本就不会同意的!
可江父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他的面子。
“对了。”那个穿着红色礼服的贵妇人捂着嘴笑道:“佩兰,我听说你还邀请了欢欢以前的父母,甚至连江冉都一起邀请来了?”
听见这个八卦,大家讨论的话题终于变了,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什么?你还邀请了那家人?”
“邀请那家人就算了,怎么连江冉也一起邀请来了?这个场合邀请她来,感觉还挺尴尬的……”
“江冉今年也高考吧,不知道她考了个什么大学?”
“你这话问得,就江冉那个成绩能考什么好大学,现在没了江家做后盾,想混日子也没有那个底气和资本了。”
“话说我记得那家人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工家庭吧,参加过这种宴会吗?”
“应该没有吧,哪有这个机会啊。”
“哎哟真是世事无常,其实我觉得小江冉还挺乖的呀,没想到居然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
“乖?你说认真的吗?”
以前谁不知道,这江冉跟江家人怎么都合不来,像是仇人一样,有不少人在公众场合看见过她发脾气。
大家都在打趣,这大儿子性格冷成那个样子,小女儿的脾气居然会叛逆成这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现在看来,不是一家人,果然就是合不来。
江母被转移了注意力,听了大家的议论,她笑着说道:“毕竟养育了她十七年,就算她不听话,我们对她还是有感情的,而且她在盛京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到那种小县城去,怕是会不习惯,我还是放心不下。”
红礼服贵妇人摇了摇头:“你呀你呀,就是太心善了,以前那江冉可没少顶撞你,我看了都生气,要是亲女儿,那也没办法,好在不是亲生的,你说你还理她干嘛?”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对啊,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换回来了就别联系了呗,你看你家欢欢,多优秀一孩子,以后就把心思好好放在亲生女儿身上,好好培养感情,毕竟错过了十几年,得好好补偿孩子。”
“没错,边城就是个十八线的小县城,我记得那家人的家庭也很普通吧,孩子这十几年里还不知道吃了什么苦呢,这江冉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也该知足了。”
“就是,江家把她养这么大,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好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父他早就知道江母的打算,他表现得非常配合,一脸不赞同,厉声说道:“就那个逆女,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你说说你都为她操了多少心了,苍天有眼,让我们能及时知道真相,既然她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不管她以后混成什么样,都跟我们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周围的人都附和道:“江总说得没错。”
江母的眼底闪过得意,语气却放得温柔,叹了一口气,跟江父一唱一和道:“我知道,这次升学宴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以后我都不会再管这孩子了。”
她就是要对所有人表明态度,以防江冉不死心,还想从江家这里得到什么,她要彻底断绝这条路!
别墅二楼。
江舟望敲了敲江知欢的房间门,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淡然地问道:“欢欢,你准备好了吗?”
很快,房间门从里面打开了一点,江知欢只露出了小半张脸,她扶着门,仰头去看江舟望,眼神有些闪烁,小声地说道:“哥,我有点紧张。”
明明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参加过很多活动,还参加过好几次比较大型的钢琴比赛,但她现在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
毕竟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还是以宴会主角的身份。
江舟望走进房间,盯着不自信地垂着脑袋的江知欢看了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头,作为从小就登台表演的人,他完全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紧张。
不过面对最近在钢琴上进步很大的妹妹,他不吝啬于安慰两句:“不用紧张,你就当是在登台表演,在场的人都只是不相关的观众而已,你只需要关注自己的表现,表现得好,观众自然会给你掌声。”
江知欢:这样一形容……好像更紧张了呢……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提着裙子展示了一下,笑着转移话题道:“哥,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江舟望没有犹豫,平静地回答道:“好看。”
江知欢嘟囔道:“……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江舟望这个人,对现实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仿佛活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小世界一样,只有当音乐注入这个小世界的世界,他才会变得格外敏锐。
比如说,一个漂亮得惊天动地的少女在他面前,他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就算是长相普通的少女,只要坐在钢琴前弹奏出动人的音乐,他也能在一瞬间感受到她的魅力。
江知欢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提着裙子小跑到桌子前,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母的来电,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到来还是会令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
“欢欢。”林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们就快到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别太紧张了。”
以林母对江知欢的了解,她现在应该很紧张,就像以往参加活动,在登台之前一直都会表现得很焦虑,不过就算如此,登台的时候,她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超常发挥。
江知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嗯,我知道。”
她动了动嘴,本来想喊“妈妈”,最后还是没喊出来,笑着说道:“我现在在房间里,我哥哥来叫我了,我马上也要出去了。”
“好。”林母温声说道:“那咱们等会儿见。”
挂断电话之后,江知欢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放轻松!”
看着这一幕,江舟望始终一言不发,像是安静的影子一样。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江母走了进来,她先走上前,伸手帮江知欢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钻石项链,然后才看向江舟望,犹豫地唤道:“舟望。”
江舟望看向江母,瞳色较浅的眸子显得很冷。
江母不由得有些发怵,说实话,她一直都为这个天才儿子感到骄傲,但在这同时,她心里也是有些害怕他的,他没有同理心,没有是非观,她甚至怀疑,亲人在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地位。
她抿了抿嘴唇,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试探性地说道:“舟望,今天是欢欢的升学宴,还是她首次在圈子里正式露面,等会儿你要不要为她演奏一曲,庆祝一下?”
听见江母的话,江知欢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道:“可以吗?”
跟江知欢开心的情绪相反,江母的脸上明显地暴露出了不安,江舟望没有说话,眼神却令她感到如锋芒在背。
他平时有多迟钝,提到与音乐相关的事时就有多敏锐,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而是懒得在意那些。
江知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似的泄了气,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江舟望,不明所以地问道:“哥哥,怎……怎么了?”
江母避开江舟望的目光,伸手把江知欢垂在脸颊的头发勾到耳后,转移话题道:“没事,只是你哥哥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表演而已。”
“原来是这样。”江知欢恍然大悟,她笑道:“没事的,哥哥不喜欢就不勉强,反正平时哥哥教我练习钢琴的时候也经常弹给我听。”
江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嗯。”
她只是来试探江舟望的态度,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等会儿要是江父非要压着他上台去表演,两父子肯定是要闹矛盾的。
想到这里,江母只觉得心慌意乱,等会儿只能去跟江父把话说清楚了。
“走吧。”她拉着江知欢的手,强颜欢笑道:“该今天的主角出场了。”
另一边。
一辆低奢的迈巴赫停在了江家别墅外,身穿银灰色西装的时怿从车内下来。
他转过身,伸出手,十分绅士地将穿着水色鱼尾礼服的姜柚扶了下来,蓝色的鳞片闪着夺目的光,与他胸前口袋里别着的那枝蓝色玫瑰交相辉映。
周围还未进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姑娘是谁?长得好漂亮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等一下,这个年轻人……长得好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