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和魏擎对视了一眼，看这样子，眼前这个小孩就是怪谈之一——没有眼白的小男孩。
姜柚看过那个新闻，八年前发生的事了。
小男孩姓许，死的时候才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他短暂的一生可以说就是一个悲剧。
小许的母亲患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只不过前三十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的，精神没有受过什么刺激，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一直到小许五岁那年，父母的感情出了问题，双方经常会发生争执，长久的刺激之下，母亲忽然就犯了病。
原本勉强还算圆满的家庭就此破碎了。
双方离婚之后，父亲在外重新组建了家庭，小许的抚养权全部来看给了他，他却不管孩子，害怕这个孩子也遗传了精神病。
孩子在新家找不到归属感，他经常回去找母亲，可是母亲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坏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小许非打即骂。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许越长越像父亲，特别是一双眼睛，简直神似，在面对他的时候，母亲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好。
悲剧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某次犯病的时候，发疯的母亲硬生生地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
等到事情被发现的时候，小许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了。
当时疯疯癫癫的母亲守在小男孩的尸体旁，手里拿着一对眼珠子，还想要帮他把眼睛安回去。
最后，杀掉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因为患有先天性精神病而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有好事的媒体还去围堵了小许的父亲，他参加了孩子的葬礼，避开镜头，没有接受采访。
当时这件事引起了社会的广大关注，网上的讨论度很高，很多人都在责骂孩子的父母。
还有一小部分网友在阴谋论，说不定是父母感情破裂之后，父亲故意逼得母亲犯病，顺利离婚，然后连孩子也一起放弃。
看完这个新闻后，鉴于新闻会有可能夸大或者扭曲事实，所以姜柚暂时持保守态度。
这件惨案过后没多久，就有人在网上发帖。
楼主称自己深夜遇到了一个小孩，孤身一人蹲在花坛边哭，一直在唤“妈妈”。
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结果走近了一看，哭泣不止的小孩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血泪斑驳的脸，而在眼眶的位置，没有眼珠，只有两个如同深渊般的黑洞。
忽然近距离怼过来这么一张脸，楼主当时差点没吓死，大脑一片空白，转身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从那天之后，楼主无论在做什么，冷不丁的就会看到小男孩，一脸血泪，哭着闹着要找妈妈。
他试着跟小男孩交流过，只可惜小男孩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或者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并没有给出回应。
楼主没有办法，只能把事情发到网上求助，只不过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在编故事。
特别是没过多久，楼主又出现了，称自己只是在用这个素材尝试编写鬼故事，请大家不要再讨论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关于“没有眼白的小男孩”的怪谈很快就传开了，跟其他几个怪谈一起并列称为“都市最出名的五大怪谈”。
按照那个楼主说的，小男孩并不像有的恐怖片里的鬼那样没有逻辑，不分善恶，不讲道理，只要是撞上了就得死。
（此处点名批评看见了录像带就要死或者进了房子就别活的某些恐怖片。）
相比起来，小男孩如果不是外貌长得吓人，表现得跟普通孩子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不会主动攻击人，暂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能力，执念是寻找自己的母亲。
当然，也不能放松警惕，姜柚以自己前几个世界的经验来看，鬼怪跟人类不一样，有的时候，鬼怪的思维更简单，更加随性而为，他们分不出行为的善恶，想做就做了，就像是一团放大的黑暗或者怨气。
姜柚回过神来，小男孩还站在电梯的角落里面壁，拉得又细又长的哭声显得格外瘆人，
而本来早就应该抵达十一层的电梯，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姜柚试探性地朝小男孩走了过去，魏擎跟在后面，眼神微沉，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在两人快要靠近的时候，小男孩猛地转过身来，跟恶作剧故意吓人似的，凑得很近，露出了一张血迹斑驳的脸。
他用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直视着姜柚，咿咿呜呜地哭道：“姐姐，你有看见我妈妈……唔……”
下一秒，黏稠的液体从魏擎身上分裂出去，一边卷住了姜柚的腰肢，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小男孩捆住，还毫不客气地捂住了他的嘴。
小男孩：“……”
小男孩虽然没有眼睛，但是从他的肢体动作不难看出他的懵逼和抗拒。
姜柚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看见小男孩这副模样，就算有再多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还觉得有点想笑。
她戳了戳小男孩的头发，笑着说道：“抱歉哦，姐姐和哥哥没有见过你妈妈。”
“叮——”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了，抵达了十一层。
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只不过秋冬昼短夜长，天色还是很黑。
姜柚和魏擎回了合租房，不停挣扎的小男孩被苦哈哈地绑在后面。
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跟着去了魏擎的主卧，拧开门锁的时候遇上了起来上厕所的程怡。
程怡本来还没睡醒，看见两人却来了精神，打了个哈欠，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橘子，魏先生，你们这是一晚上没回来吗？该不会出去什么地方找乐子了吧？”
鬼怪可以让特定的人看到并且触摸到自己，除此以外的人都看不到，所以程怡并没有看到悬浮在空中的小男孩。
姜柚没有闲心理程怡，直接关上了门。
见自己被无视了，程怡气得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道：“不就勾搭了个男人吗？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怪不得能跟那个阿香说得上话，两人的本质都一个样！”
程怡走回房间，故意用力甩门，把门板甩得震天响，正在睡觉的梁伟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骂了一句。
程怡本来就在气头上，加上她这几天看梁伟很不顺眼，便趁着这个由头，不依不饶地跟他吵了起来，声音很大，惊动了朱晖和刘大军，两人爬起来拍门板，让两人小点声。
姜柚和魏擎并不关心隔壁的情况，一进房间，魏擎的触手就分裂出去，匍匐在了墙壁上，鼓胀收缩，圈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形成了包围之势。
刚才还故意吓唬姜柚的小男孩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看上去格外弱小、可怜又无助。
姜柚蹲在他面前，问道：“你会说话吗？”
魏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压迫力和存在感却无处不在，恐惧之下，小男孩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就是太无聊了，能看见他的人也不多，所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会很兴奋，谁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对方根本不是善茬。
小男孩偷偷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小姐姐长得很乖很漂亮，比后面那个脸上缠满绷带的男人看起来好说话多了。
等等，缠着绷带的男人？
小男孩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红伞阿姨说的事，还反复叮嘱他们绝对不能招惹一个脸上缠绷带的人。
虽然当时红衣女见到的是魏擎附身的少年，但是一部分鬼怪拥有看透本质的能力。
她虽然没有看出魏擎的本体，但却看见了他人类的模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男孩十分随意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惨白的小脸被抹得血渍呼啦的，衬得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更瘆人了。
小男孩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忏悔道：“对不起姐姐，我就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们大人不计小孩过，这次就把我放了吧，我一定改过自新。”
“真的，我平时没干过什么坏事，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姜柚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可怜好吗！
她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把小男孩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了。
小男孩仰着头，微微张大了嘴巴，就算顶着两个黑窟窿，看起来却意外的乖巧。
魏擎抱着双臂，不动声色地站着，倒是没有说什么。
姜柚这才开始询问。
从小男孩这个当事人的口中，他们知道了关于他的事情的真相。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爸爸妈妈的感情真的很好，他们的结合没有什么阴谋，只是因为爱情。
只是妈妈是单亲家庭，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有遗传性的精神病，所以当她的精神日渐异常，行为愈发神经质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生病了。
家里的氛围逐渐变得压抑，再多的感情也被消磨了。
爸爸多次尝试理解，却没有任何作用，他开始变得不耐烦，他态度的转变更是让妈妈无法忍受，双方经常争吵，矛盾越来越多。
直到一天晚上，癫狂的妈妈挥舞着菜刀，一贯温柔的脸扭曲得像恶鬼，想要将丈夫和儿子都砍死。
爸爸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妈妈好像不是单纯的压力大，而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外公才承认，原来外婆就是因为精神病自杀去世的，她这是遗传性的家族病史。
他见女儿一直都很正常，没有丝毫异样，便抱着侥幸心理，把这个秘密藏了起来。
得知妈妈是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的时候，爸爸差点崩溃了。
他思考了很久，没有放弃，决定积极地带着妈妈去治病。
妈妈也很配合，她想赶紧好起来，想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可是疾病不是随便就能治愈的，她一旦发起病来，根本就没法控制。
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见治疗没有效果，丈夫最终选择了退缩和放弃。
小许没有怪爸爸，因为他见过爸爸深夜坐在阳台抽烟的样子；见过爸爸鬓发发白的样子；见过爸爸看见妈妈发病时埋头痛哭的样子。
他是这段婚姻里的被欺骗者和受害方。
小许也不怪妈妈，因为生病不是妈妈自愿的，她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利，她还积极地配合治疗，想要治好自己，想要一家人好好的。
小许怪自己，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爸爸妈妈分开，看着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
本来离婚的时候，因为妈妈有精神病，所以抚养权是判给了爸爸，可是小许不愿意离开妈妈，他知道自己是妈妈最后的精神支柱了。
就算被判给了爸爸，小许也会经常去看望妈妈，一住就是很久了对于他的这个行为，爸爸也是默许的。
他长得像爸爸，特别是一双眼睛极为神似，妈妈精神正常的时候，经常会笑着去看他，一起怀念以前开心的事情。
可她发病的时候，一想到自己已经跟丈夫离婚了，失去了孩子，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她的精神就会愈发崩溃，经常做出一些难以自控的举动来。
小许抿嘴朝姜柚笑了一下，两行血泪从窟窿里流了出来，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恐怖，反而有些哀伤。
他认真地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怪妈妈，当时有很多人说，妈妈是因为生我的时候，患了一段时间的产后抑郁，所以才会引发遗传性的精神病。”
“如果没有我的话，她跟爸爸现在应该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听完小许的话，姜柚揉了一把他的头，温声说道：“别相信其他人说的话，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对于你妈妈来说，你是她的宝贝，生下你这件事，她并不后悔。”
从小许的讲述中，姜柚能感觉到，这个妈妈的愿望是想要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这也是她积极治疗的动力。
可惜事与愿违，天不遂人愿，这个悲剧改变了所有。
小许轻声问道：“是这样吗？”从他死亡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陷在自我怀疑当中。
“当然。”姜柚笑着说道：“如果你不确定，可以去问问你妈妈。”
当时查新闻的时候姜柚一起调查了，小许的妈妈现在还活着，住在精神病院里，不过她的状况不太好，自从失手害死孩子之后，她多次尝试自杀，最后却都被救回来了。
姜柚转头去看魏擎，眼神交流了一波，他微微颔首，表示这个忙可以帮。
小许很惊喜，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鬼怪的，他去看过妈妈很多次，只不过对方都看不见他。
他的嘴角弯起，开心地说道：“谢谢姐姐！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