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多雨,空气里一直都能闻到潮湿的草木味,特别是晨起之时,整个院落里雾茫茫一片,水汽丰沛得仿佛能凝成雨珠落下来。
暖阁内炭火烧得旺,热乎极了,让人四肢百骸都暖得发酥。
姜柚就穿着一件薄裙,坐在小叶紫檀雕花的圆桌旁,木纹秀朗、质地乌润的桌面上,放着一小碗香滑软糯的鸡肉糜粥、一小碟清脆爽口的酱黄瓜,还有一小盏加了枸杞蜜和蜂浆的温羊奶。
“小姐,您身子还未养好,大夫说须得忌食油腻。”怕她不满意,上菜的侍女温声哄道:“老夫人说了,等您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姜柚能从记忆里看见原来饮食的丰盛程度,对比起来,眼前这些真的就只是仨瓜俩枣。
她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胳膊,为这像颗小炮弹似的身体找到了原因,就这姜家人和身边的嬷嬷侍女们还总是说她消瘦了许多。
见姜柚拿起了勺子,旁边伺候的桂嬷嬷不放心地问道:“小姐,真的不要老奴喂吗?”
姜柚微笑拒绝:“不用,桂嬷嬷。”
在旁人欣慰和鼓励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往嘴里放了一小勺鸡肉糜粥,对系统说道:“我有一种我不是在吃饭,而是要准备上天当太空人的感觉。”
系统看了看其他人惊叹的眼神,乐呵道:“还真是,哈哈哈。”
桂嬷嬷秉持着不是宠就是哄的原则,温柔地夸奖道:“小姐真厉害,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乖乖吃饭就能哄得姜老夫人高兴,她对原身的宠溺程度,可见一斑。
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姜柚歇了一会儿,那黄花梨木的三屏雕花屏风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长相清秀,气质稳重的侍女走了进来,穿着丁香色长衫,灰紫色挑线裙,手腕上套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一看就是领头侍女的打扮。
侍女长依手里端着托盘,福了福身,温柔地说道:“小姐,该喝药了。”
说完,她把那碗熬得黑乎乎的药放在了桌面上。
姜柚皱起眉毛,只觉得刚才还弥漫着甜味的空气都变苦了,不过她没闹,也没让人哄,只叹了一口气,端起碗,十分豪迈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长痛不如短痛。
姜柚将蜜饯压在舌下,待喉间的苦味压下去之后,才咂摸着糖渍,问道:“嬷嬷,长依,我今日可以进宫去看看姨母吗?”
桂嬷嬷和长依对视了一眼,低眉说道:“当然了,贵妃娘娘和老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您想,随时可以进宫。”
因为姜柚要进宫,所以院子里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分头去通知了贵妃娘娘和姜老夫人,还给她精挑细选了一身保暖的厚衣服。
鹅黄色交领窄袖长衣,领间、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下着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还添了一件白色的绒毛大氅,长发梳成了双丫髻,缠着白色绒球的链子,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一走动,上头细小的铃铛就叮叮地响。
出门前,姜柚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会儿。
平日里经常大吃大喝,不见纵向发展,只有横向发展趋势,十四岁的少女比大部分同龄人都矮,看着也更稚嫩一些,皮肤奶白莹润,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粉团似的,五官却很可爱,乌黑水润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和柔软的嘴唇,一看就是从小娇养的孩子。
宽敞而华美的马车里。
姜柚盘腿坐在软垫上,把玩着手里的令牌,这令牌名“合符”,特殊的金石材质,正面雕刻着腾于云间的双龙,反面雕刻着繁杂纹路,基本杜绝了造假的可能。
这合符一分为二,另一半在皇宫侍卫的手里,合之线条、弧度完全吻合,才可通行于皇宫。
毕竟正常来说,皇宫并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只不过她有贵妃和姜家做靠山,还差点因为卫崤丢了一条命,所以皇帝特地赐了她一块合符,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这也是一种默许,默许她去找卫崤出气。
哪怕是原身先找的事,哪怕还没有证据证明是卫崤下的手。
姜柚叹了一口气,往前一趴,软绵绵的包子脸贴在茶几上,被挤得有些变形。
这时,车夫隔着门帘提醒道:“五小姐,前方便是雍和门了。”
马车停稳后,小厮放下杌凳,长依卷起锦帘,姜柚没要扶,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燕京这几日还有些冷,加上她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很柔弱,即使穿得厚,凉风一拂面,还是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姜柚抬眸看去,入目是古树连荫,红墙庄重,金瓦生辉,大理石地砖从两扇紫檀木的大红门里整齐铺开,蜿蜒直入,门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刻着“雍和门”三个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守门的侍卫检查了合符后,便恭敬地放行了,姜柚没像往日一般张扬,只选了长依一起进宫。
得到消息的贵妃早就派人来接,这皇城占地极广,宫阙就有近上万间,但除了帝后以外,未经允许,一律不可在宫中乘轿辇,因为皇帝正在御书房议事,贵妃来不及去求得应允,所以她们只得一路步行。
这具身体的底子不太行,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些疲乏,只不过姜柚什么都没说,只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在心里决定回去就开始锻炼身体。
走过一处种着月季的长廊时,从那掩映的花架和蓊郁的树丛后,忽然传来了几道嚣张又欠揍的声音。
“让本殿下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没听见殿下的话吗?还不赶紧交出来,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该不会是从哪里偷的吧?”
“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姜柚停下脚步,回忆了一下,这自称“殿下”的少年,应该是六皇子卫靖宇,淑妃娘娘的独子,今年十七岁,放在现代,就是那种狗都闲的高中生,谈不上坏,就是整日无所事事,嚣张跋扈,逃课、打架、玩乐是一样不落,而且说起来,他跟原身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领路的宫女和长依都跟着停了下来,一齐看向她,唤道:“小姐?”
那边应该是起了争执,能听见拉扯的声音,还有小声讨饶的声音,姜柚脚尖一转,伸手拨开枝桠,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