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身穿道袍的宗忍，老太太剩下的无赖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宗忍垂着眼睛，眼尾收成一条冷艳又凌厉的长线，漆黑的瞳仁深沉晦暗，眼神清冷得有些凉薄，他十分淡定地问道：“这是给我家小朋友的贡品，你确认你孙子要吗？”
“小朋友”姜柚乖乖地坐在他腿上，学着之前那些教学楼的鬼，一脸兴奋地冲老太太吹着阴风。
听了他的话，老太太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比刚才冷了很多，激得她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小胖一脸不开心，又扯着嗓子开始干嚎，分贝比刚才更高，几乎整个车厢里都是他尖锐的声音：“我要巧克力！我就要巧克力！快给我！”
他像只又白又胖的猪仔一样，四肢拼命地扭动着，一边干嚎一边偷偷地拿小眼睛打量，故意想把脚踹到宗忍的身上，却总是差一些。
姜柚一次又一次地用阴气把小胖的脚挡开，之前那个图案吞噬的“孔云”的鬼力，尽数都融进了她的魂体里，只是运用得还不算熟练，正好拿来练练手。
宗忍也没阻止，只亲昵地扣着她的手指。
火车还在平稳地往前开着，现在已经渐渐驶出了城市的范围，窗外的风景变成了千篇一律的绿色，千万重青山连绵起伏，林立的树木一片郁郁葱葱，还有浓淡不一的雾气缠绕在林间，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
宗忍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飘渺的雾气，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旁边的老太太吓得一把摁住了小胖，她对这些深信不疑，害怕真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些：“可别瞎闹腾了！等下了火车奶奶再给你买！”
小胖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居然不顺着自己了，脸一皱巴眼一挤，还真让他挤出了几滴眼泪，张大嘴哇哇哭喊道：“奶奶大骗子，你说给我要巧克力的，你不疼我了，我不要你了，我要爸爸……”
见他哭了，老太太立马就心软了，也说不出重话了，跟着直抹眼泪：“别哭哟乖孙，哭伤了眼睛怎么办，奶奶看着心疼啊。”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冲宗忍说道：“小伙子，你就分他一块吧，你看这孩子哭得多伤心啊！”
隔壁座的一个年轻男人鄙夷地看了宗忍一眼，连声附和道：“就是，一块巧克力而已，这么舍不得做什么？能有多贵啊？”
这两人出头后，也有一些乘客站了出来，虽然他们很反感这闹翻了天的熊孩子，但谁想去跟孩子讲道理啊，不如直接把巧克力给他，堵住他的嘴，皆大欢喜。
宗忍没理这些人，依旧看着车窗外的雾，它已经从远处的山林弥漫到了车玻璃前，边缘泛着一层肉眼看不大出来的红色，像是要挤进车厢里。
姜柚也发现了异常，趴在窗前往外仔细瞧，已经隐约能看见藏在雾里的阴气了，红色的阴气，比黑色更胜一筹。
李小小和许琳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一人一鬼严肃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那中年妇女见宗忍不理大家，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的一些小年轻，看着白白净净的，其实心肠可黑了，连尊老爱幼都不晓得，读书不知道读了些什么。”
年轻男人翘起二郎腿，一唱一和道：“就是这种人给我们年轻一代丢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几块钱的东西而已，小气到这个地步，啧，真不是个男人。”
有的乘客虽然知道不对，但是见没人站出来反驳，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就选择了保持沉默。
反正只是一块巧克力的事，给了不就好了吗？
小胖见有大人帮自己说话，不禁哭得更大声了些，像是刺耳的警报声一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老太太也抱着他哭，看起来像极了一对受人欺负的祖孙，而一旁视若无睹的宗忍则像极了欺负老弱的恶人。
一时间，他好像成了众矢之的。
姜柚抽空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目光冷冷的，把他们的脸都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那年轻男人站起身，一边打开钱包一边走过来，一脸不忍心的样子：“我这个人就是心善，看不得这种，谁家没有个老人小孩的，这样，我花钱跟你买了一块，二十，够了吧？在外面都够你买好几块了。”
“你这小伙子真是心善啊！”中年女人感慨道：“这样，我也出二十，多买一块，让孩子吃得开心。”
小胖歇了歇嗓子，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这时，旁边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不够哦叔叔，哥哥这个巧克力囡囡吃过，妈妈说要三百块钱呢。”
说的时候她还比划了三根小小的手指头，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太贵了，所以囡囡就吃过一次。”
因为刚才小胖的哭声停了，所以车厢里十分安静，小女孩的话清晰地落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抱着小女孩的就是她妈妈，十分没有歉意地说着抱歉的话：“不好意思啊，小孩嘴馋，吃过一次就一直记着了，确实是太贵了，平时负担不起，不然不能让孩子这么想。”
年轻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囡囡今天好乖，等回家了，妈妈再带你去买一块。”
姜柚看着香香软软的小女孩，不由得笑了笑。
车厢里安静得有些尴尬。
歇好的小胖立刻理直气壮地说道：“给我买！你们说了给我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年轻男人和中年妇女的身上，他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都僵在了原地。
大伙正看戏时，宗忍终于动了，他偏了一下头，分了个眼神给李小小和许琳，淡淡地说道：“站远一些。”
他的话音刚落，白雾就争先恐后地涌进了车厢里，她们这才发现异样，立刻就站起身，迅速退到了车厢中央。
其他人都面露惊讶，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周围，议论纷纷。
涌进来的白雾很快就变了颜色，从白到浅红色，再到血红色，车厢里的空气随着它的变化，逐渐降到了冰点，阴冷的气息仿佛渗进了所有人的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