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跃走到齐潇潇门口却不动了，对她说：“我……我就先不进去了，苓苓你去看看她。”
云苓疑惑：“为什么？”
云知跃瞒不住，露出狼狈之色，语气凄惨：“她、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我分手，我不敢再见她。”
“啊？”云苓意外地瞪大眼睛，问：“她车祸之前你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或许这样问有种受害者有罪论的嫌疑，但齐潇潇总不能突如其来、没有任何理由就提出分手吧？
结果，还真是毫无理由。
齐潇潇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演了。
其实她对云知跃并非没有一点喜欢，可这些喜欢称不上爱，更没办法让她在真实面对死亡后还虚情假意地当一个演员。
她此时在和系统零零一据理力争：“你说过在我剧情走完之后，会带我进行下一个世界，可现在我被救回来了，并不是我主动破坏故事进程，你居然还要惩罚我？”
零零一出现短暂地停滞，刻板言明：“系统无法判定宿主行为是否合规，需要上报主脑审判。”
“你上报你上报！谁还不会上报？”即便知道那个投诉按钮形同摆设，但齐潇潇还是硬气威胁：“我也投诉！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气急败坏之余见云苓走了进来，顿时眼泪汪汪，心里万分委屈。
本来还不想哭的，一见到熟人就绷不住了。
她哇地一声嚎出来，给云苓吓了一跳，急忙哄着她躺下：“你刚做完手术，可不能情绪激动啊！”
随后仔细检查她身上包扎的伤口，见没有崩裂恶化才松了口气。
齐潇潇只顾着仰头抽泣，哭声和电话里的云知跃如出一辙：“我太惨了呜呜呜……为什么都来欺负我啊！凭什么凭什么！”
她千辛万苦才从孤儿院走出来，考上帝国最好的大学，结果就因为一场蓄谋车祸被迫穿越时空，受制于系统，毫无人权，扮演那些与她截然不同的角色，最终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她不再是唯一的齐潇潇，而是许多“齐潇潇”的糅杂结合。
云苓从未见过她如此沉痛，甚至让她觉得——是她的挽救造就了悲哀的源头。
“为什么会活着呢？但我又为什么会死呢？”齐潇潇是真的怕死，她怕死在星汉迢迢的无尽虚空中，再也没有归路。
之前脱离的任务没有像这次这般凶险，她甚至怀疑系统是故意没有将她及时带走，而留下了被云苓救治的机会。
而她无数次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却始终未得回音。
直到云苓握住她的手，两人同时听到那两声不一样的机械通报：
【叮！自动能源传输完毕！】
【零零一号系统能源处于枯竭状态，暂时关机。】
【零零零号系统达到最低能源限度，自动开机。】
齐潇潇感觉大脑的弦轰然绷断，转瞬之间，一直控制她神经的磁场宇宙归于热寂。
她拼命地传呼零零一，甚至喊出了声，空旷的病房只剩她独自地嘶吼，都没得到回应。
她恨系统，却也无奈，毕竟零零一是她回到星际的唯一途径。
那一刹那，她恍然大悟，自己原先是在玩火自焚。
可片刻后又了悟，并非已至绝境——她还有云苓，还有那个刚开机的零零零号系统。
齐潇潇的表情无疑是绝望的，可她询问的语气却充满希望：“苓苓，你肯定也来自于7354星系，你一定知道斯无帝国，对不对？”
云苓愣愣地撞进她溢满泪水的双眼，心生不忍，茫然失措地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病床上的人瞬间心如死灰，她原本以为云苓身边有初始系统零零零，定然是她老乡，说不定还能帮助自己脱离系统辖制，顺利回家。
但是她那莫名其妙的鬼直觉错了，且害惨了她。
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齐潇潇突然止住哭泣，表情平淡继而忍着伤口的疼痛，滑落回被窝里。
她这样不声不响如一摊烂泥，反而更令人担忧。
“潇潇……”
齐潇潇微笑看她：“没事儿，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我能一个人独自待会儿吗？”
“好。”
云苓替她掖好了被角，十步三回头的忧心，直至视线被那扇门阻挡。
云知跃坐在门口，见她出来，忙起身问：“她怎么样？”
云苓摇摇头：“身体恢复正常，但不知为何，她情绪有些崩溃，可能需要时间静一静。对了，我没来得及提起你。”
云知跃心如槁木，万念俱灭地坐回长椅上，差点没撑住倒在地上，嘴里却念叨着：“人没事儿就行……人没事儿就行……”
兄妹俩各怀心事坐在门外。
一个在祈祷，一个在深思。
云苓好奇，齐潇潇说的那个“7354星系”、“斯无帝国”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认为她也来自那处？
零零零突然达到最低能源限度而自动开机，是否是齐潇潇的功劳？
是了。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之前莫名要求二人接触距离在三米之内，也能说明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她老乡——因为有着同样的系统。
或许是系统之间互相传输能源的未知途径，才让零零零死而复生，
可它开机了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
云苓起身来到洗手间，将两个地点坐标记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然后进入系统空间，发现实验室操作台上有一叠厚厚的历史书。
她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着两行粗字：
【掠夺，是生命得以延续的宇宙法则。】
【文明，是最低成本侵略的一线生路。】
落款：“——斯无帝国大学历史学院。”
从这短短二十八字便能感受到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基本调性。
或许人民是向往和平的，但政客未必不想拿起武器，即便那是杀人于无形的操纵。
真正的残暴，是针对无辜，而扼杀思想的人，是最大的谋杀犯。
云苓感觉她似乎摸到了一点真理的边缘，却看不见笼罩它的虚无，也看不见吞没它的无穷。
随着一页一页的纸张翻过，一个个时间节点标注在时间简史。
她探知到几万年后、几十万年后、几百万年后人类的湮灭又诞生，这宇宙是个怪圈，将所有的生机和绝望都笼络其中，任人类厮杀抢夺，仿佛是古罗马世纪原始残酷的斗兽场。
宇宙、星系、天体、国度、政党、人民……命运何其相似。
日月星辰，周而复始地从每个人身上潮起潮落。
而她在零零零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纸上，彻底明白为何齐潇潇会如此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