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将自己这些天的劳动成果悉数理清,用大布条绑紧。
县医院的医资力量不如兵团总院,当大队长说来回起码三天时,她就猜测血清样本最后会提交到总院进行检验。
与其她给大队长再绕弯走程序,最后可能还得不到重视,不如直接让傅同志带过去。
零零零试图劝阻:“宿主,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这要是交上去了,人家到时候问你这数据怎么测出来的,你怎么回答?”
云苓直接摊在椅子上,一身大脑放空的状态,索性回答:“不知道。”
“你这交出去了,之前也不必换人质了,做的全白费。”系统更担心的是,“而且,要是查不来不对劲,按照你们时代的谨慎性,你大概率会被关起来审问。”
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坏的结果,是连系统都会被套出来。
低维世界察觉到高维世界的生命体存在,属于星级跳跃,系统虽没有对此设立惩罚条款,但想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轰动。
云苓突然开口:“要不这样,你帮我把这些手写文件转成打印版,然后我就说是我在山上捡的?”
系统也没多想,反正有解决办法就行,连忙回:“行行行,这样也避免你的笔迹被人发现。”
“噗嗤——”
云苓杵着下巴笑出声,只觉它单纯。
当时交给大队长那一份也是这么处理的,但那份的初步检查报告还算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这些不一样,其中使用到的仪器是没办法自己制作的,甚至可能得去首医才能找到,所以无论是手写还是宋体印刷都解释不清楚的,最后怎么都要被询问一二。
她当然可以谨慎,可以不给,可以靠自己,反正早晚会研究出有效药物和疫苗。
但如果期间去世一位患者,她可能都会扪心自问:如果当初公开资料,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这人会不会就不会去世?
虽然她知道医生不可以这样共情,她也清楚这些都还没发生,只是可能发生最坏的一种结果,没必要总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
但是三天里,她明明将管理措施交给赵大队长了,但仍没有采取任何举动,她才会觉得如果真靠他一人,事况根本压不住。
云苓忽然联想到那位吹哨人,同样的预见征兆,但她不想走向同样的结局。既然是先知,那就应该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而不能重蹈覆辙。
有没有既能保全自己身份,又能把这些研究内容交上去的办法呢?
其实她没有想出来天衣无缝的应对措施。但病情不等人,目前她只能拜托傅承序先交上去再说。
既来之,则安之。
傅承序敲门进来,像根柱子似的笔直站在门口,仿佛不好意思上前交谈。
云苓抽离思绪,见他到达,随意摆手,示意他过来。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觉得不礼貌,但见他对此毫无反应,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暗地提醒自己,下次可不能这么随便了。
她吃力地抱起一摞书,傅承序眼疾手快,大步流星,转眼间就帮她捧着厚厚的纸与书,还四处张望地问道:“你要放在哪里?”
没想到他如此风驰电掣,云苓还没反应过来,书已经被接替走了。
她略感好笑:“哪也不放,就是给你的。”
傅承序不明就里,低头瞅瞅,文章名称确实都是中国字,可那些医学名词连在一起,他就彻底看不懂了。
云同志是啥意思?
难道是觉得他文化水平低,让他涨涨知识?
可学习并非一蹴而就,更何况是专业性极高的医科,这上来就扔给他地狱级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他了?
不过这倒提醒他了,云苓同志是学医的,且砥志研思。他是一名军人,跟医学沾边的可能就是懂点皮毛的外伤急救了。
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攀谈的共同话题呢!原来是没察觉到根本原因。不管云同志给他这些书和资料是什么意图,但歪打正着,傅承序有种豁然开朗的顿悟。
前后不过半分钟,他的神色便由严肃庄重转为踔厉奋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云苓没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动,抬手请他坐到对面,郑重开口:“傅同志,我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话音刚落,傅承序下意识地回:“请上级指示!”
他骤然出声,语气还铿锵有力,给正在沉思措辞的云苓吓一跳。
她呆呆眨眼,微张的樱唇流露出一丝愕然。
傅承序别过脑袋,脸红耳赤,紧紧咬住后槽牙,好像这样就能把方才那句话收回来似的。
几秒钟,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坐立难安,但较方才已平静镇定许多,只是语气仍不太自然。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云同志,您请说。”
闻言,云苓内心腹诽:这说是不用这么客气,但不还是用的敬辞?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不值一提。
她认真说起正事:“你应该已经猜到村中感染了疫情,目前我接诊的已有三例,这个增长幅度不容小觑。但是我找大队长谈过了,一开始他不信,后来听卫生院的口气又信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仍没有采取相关举措,所以……”
未尽之言,心照不宣。
傅承序点点头,提到自己的想法:“我一会去找赵叔谈谈,既然你已经确定了这个病毒可传染,那就不能再任由大家自由出入,向外扩散了。”
云苓出乎意料地问:“你也不看看报告,就这么信任我了?”
傅承序从容自若地回视她,像是在反问:不然呢?
未多言语,云苓就明了他的意思。
不得不说,她对他的反应十分意外。
毕竟,连褚菘蓝听闻此事时,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非要她把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才不得不相信。
其实这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吧?
他这种坦荡的不言而信反而不正常。
傅承序当然感受到了她的不解,沉声低语:“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似乎又觉得这句话过于含糊,他进一步解释道:“你是医生,襟怀磊落,讲信修睦,恪守职责,还甘愿舍己救人。我信任你,是信任你的正直善良,无可非议。”
第一句是他的真心话,后一句也是他的真心话。
区别在于,第一句是无意识说出来的,后一句是总结他们所有接触之事,深思熟虑得出的评价。
他说的时候没有感觉有多肉麻,只是坦然夸赞罢了。
但作为听者的云苓,反而觉得当之有愧,这些词语都过于不愧不怍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如果真的一心奉献,早该把系统交出去了。现在仍犹犹豫豫地掩饰说辞,当然是考虑个人安危。
当身怀奇珍异宝时,或许对任何人都无法保持百分百的信任,因为求生是生物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