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文华殿。
与别处的宫殿不同,其余的宫殿采用金黄的琉璃瓦,用玉石和玛瑙点缀,而文华殿采用的覆绿色琉璃瓦,历史上北京的紫荆城仿造南京的紫荆城。
乃至后期嘉靖皇帝把文华殿改为皇帝的便殿,于是取消了原来绿色的琉璃瓦,同样换成了额金黄色的琉璃瓦。
虚九岁的朱瞻基,领着七岁的弟弟和四岁的妹妹,还有他汉王叔的堂弟堂妹们,一帮孩子游乐在文华殿的园,皇家嬷嬷看顾着他们。
徐氏还有郭彩莲等,歇息在凉亭。
凉亭的石桌上,已经摆放了茶盘和果盘,还有一些点心。
下午的太阳正暖。
人们的心也暖洋洋的,十分的惬意。
“下个月就是社稷坛祭拜大典,诸事准备好了吗?”徐氏关心的问道。
“回母后。”
郭彩莲笑道:“社稷坛大典的诸事,由皇宫事务局和礼部操办,张全说各事已经提前准备好,不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徐氏点了点头。
社稷坛每年两次的大典,本是国家大事。
自从长子监国以来,对于皇宫的改革也没有放下,除了伺候过太祖皇帝的妃子宫殿外,西五所和东五所,乃至西六宫东六宫,多年来未修葺,不少的地方已经开始长草。
只有内园以及后三宫,西宫,乾清门等建筑,才会每年维护。
太庙的大典,地位已经落于社稷坛大典。
每年两次社稷坛大典。
除了长子亲自参与外,文武百官,乃至社会贤达各界人士,都会收到邀请,参与社稷坛大典。
社稷中的“社”是土地,“稷”是五谷,延伸开来,意指疆域国土、衣食之源。
由于历代帝王都自命为天子,所谓受命于天,因此皆把“社稷”视为国家的象征,把“社稷神”看作极为重要的神祇。
社稷是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祀的上神和谷神,商周以至清代的帝王,均沿袭社稷的大礼。
历代帝王自称受命于天,将自己比作“天子”,将社稷象征国家构成的基础,故每年春秋仲月上戊日清晨举行大祭,如遇出征、班师、献俘等重要的事件,也在此举行社稷大典。
每逢农历年二月、八月的上戊日清晨,历史上明清两代皇帝都会来到社稷坛举行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若遇出征、班师、献俘、旱涝等重大事件,也在此举行祭祀。
明永乐十九年至清宣统三年,历任皇帝曾在这里带领皇亲国戚、权臣大吏举行过一千三百余次的祭祀大典,显现出社稷坛及其祭祀活动的显赫地位和特殊意义。
开疆扩土,维护国家的英灵,于国有功的贤达,治理国家兴盛的贤臣.
只要是对于社稷有功的人。
名字会纳入社稷坛。
享受国家的祭拜,后人的敬仰。
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在朱高炽的安排下,已经是大明最重要的官方活动,并且显得顺理成章,并没有让民间觉得突兀。
相反。
社稷坛还成为了学校们的游学地。
不光是京城的各所学校组织的集体游学,社稷坛会成为目的地之一,乃至周边,甚至北平的学校也安排过长途游学,前来京城参拜过社稷坛。
社稷坛在皇城午门外西边,东边是太庙。
这么重要的活动,以往是皇城的太监和礼部官员一起操办,随着皇宫事务局的兴起,徐氏虽然过问的少,也不敢马虎大意。
看了眼儿媳妇的肚子,徐氏忍住了接下来的话。
长子不纳后妃。
作为媳妇,郭氏应当劝诫才对。
可据她所知,郭氏明面上虽然不在意,私下里竟然从来不劝,徐氏知道郭氏的心意,不愿意自家的男人被分走,自己何尝不是。
自己与朱棣从小相识,一辈子恩爱,并不反感郭氏的想法,可国家大事,岂能因为私情而耽搁。
不过看在郭氏又怀孕了,徐氏才忍住了训诫。
算了。
徐氏懒得再理会这些事,转过头,露出高兴的眼神望着远处的孙子孙女们。
“大孙的教育,听说老大要改?”
“是的。”
“武英殿空着,太子殿下想要把武楼改成皇族私学,让皇子和王子们一起读书,接受新式教育。”
“为什么定在武楼?文楼不行?”
徐氏不太满意。
文楼已经是内阁办公的地方,哪里都是大贤,才是读书的好地方。
“太子殿下的想法,臣妾不知。”
郭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徐氏想了想,又放弃了招来朱高炽询问的想法。
老大从小就想法多,徐氏很少管他,除非贴别离经叛道的事情,一般的事情,徐氏都不会过问。
“原本说去郊游。”
徐氏并不是见识浅薄的妇人,生于元明交替之际,居于大院之家,也懂人间艰苦,因此忧虑道:“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有什么隐患?”
郭氏愣了愣。
她倒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夫君原本说领着一家人出去逛逛,算是弥补多年来的缺失,结果头天晚上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一家子来到文华殿的园。
郭彩莲还当夫君是国事繁忙,所以并没有多想。
“就算老大改变了主意,也自当提早说出来,如何会事先一天才说,既然如此,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大概在外了。”
徐氏提点道。
打量了郭彩莲的神色,一问三不知,内心忍不住感叹。
也就幸亏遇到了老大。
如此没有眼力见和头脑的女子,除了长得好看,在这深宫后院中,多半活不长久。
历史上也的确如此。
明初的殉葬制度,是无子女,地位低下的后妃,多半是朝鲜供奉的女子,而郭氏有三个儿子,朱高炽死后,殉葬的五名妃子中,却有郭氏,只要了解历史当下风气的,就能知道这件事不正常。
郭彩莲身份高,功勋之女,生下皇子。
无论哪一样都不在殉葬之列,何况郭彩莲三样条件都有,除非郭彩莲是感情深厚自愿殉葬,又或者被人所逼。
郭彩莲恍然大悟。
眉头紧蹙起来,夫君什么都没有跟自己说。
突然。
三女朱圆通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从台子上摔了下来,不但吓呆了众人,朱圆通也在地上哇哇大哭,痛的脸色苍白,郭彩莲急忙走了过去。
徐氏也大怒。
自从长子改革以来,皇城里越来越散漫,越发的没有规矩,连护个孩子都护不住,长此以往还了得。
“父皇的归期,还没有确定吗?”
文华殿内。
朱高炽感到了不满。
路途的距离,让双方的消息往来非常落后,哪怕是快马加班,也需要好几个月之久,按照他的规划,至少当下已经确定朱棣的归期。
朱棣在京城,和朱棣不在京城,有巨大的差别。
西征军的主力还留在西边。
国内仍需要大量物资的供应,抽不出更多的余力来应对其他。
除了国内的隐患,还有高丽的隐患,乃至倭国已经发起了战争,幕府军虽然没有如历史中般的势如破竹,却也压着大内义弘的反叛军打。
缅甸宣慰司也不稳。
暹罗也不顾大明的禁令,终于攻打起素可泰王国,不但占领了素可泰城,还杀了昙摩罗阇二世,在他们暹罗新立了昙摩罗阇三世,已经打定主意彻底兼并对方。
矛盾被朱高炽压了几年,可大明毕竟力有未逮。
无论是改革国内,创造资本出国的需求,为大明海外大航海的打下根基,还是国外稳定宗藩体系,都需要尽快结束西征之事。
可以说两父子占据了最好的时机。
朱高炽不用担心军权旁落,朱棣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皇位,父子齐心,互相全力支持,否则西征的事情,没有个八九十余载,别想三五年内稳定。
大明皇帝亲自坐镇西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靠谱的手腕。
如果又没有朱高炽。
哪个大明皇帝又能像朱棣一样,离开都城几年之久。
“已经派了人再次去确认,相信要不了几个月,可能信使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五六个月,定有归期的消息。”
大明内地与撒马尔罕都司的信息往来,公文传递有许多。
这些都是政务。
朱高炽现在要确定的是朱棣的归期,根据朱棣的归期,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规划。
杨士奇去了东南亚。
胡广刚被安排去了中亚。
现在的内阁是黄淮主导,解缙主导清丈全国田亩事宜,目前不在京城,正在湖北地区调研。
杨士奇和胡广,属于比较激进的人物,对权力有不少的欲望,并不算坏事,只看如何安排,两人安排去了边疆,为国家立下大功,自然就镀了金身,回国后操持更大的权柄。
可一下子间,两人的先后离开中枢,让朱高炽感到了差距。
要是这两人在,都不用朱高炽自己出手,他们就主动对付那些潜在的威胁。
黄淮此人讲规矩,善于沟通。
可是嘛。
有些方面不尽人意。
朱高炽考虑要不要略过规矩。
规矩谁定的?
锦衣卫那边虽然没有查出实际的证据,可是某些方面,可以看到齐王府的身影,这已经够了。
小道传闻。
齐王府蓄养刺客。
这几个字,加上朱高炽对齐王府的了解,可以让朱高炽做出决定。
总不能别人都上刺刀了,自己这边还在讲规矩,天下还有这么迂腐的人不成,岂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件事交给黄淮是不成的。
此人治国可以。
那么让谁去办呢。
朱高炽忍不住思考。
交给纪纲是不行的,锦衣卫的存在,已经让许多人无法接受,再让锦衣卫来督办大案,恐怕会引起许多人的恐慌,得不偿失。
金忠去了亦力把里行省,吕震郁新等人也不适合。
勋贵不放心。
耿炳文也不行。
朱高炽最后想到了二舅徐增寿。
大舅肯定是不行的。
徐增寿这些年来名分虽高,可是实权不足,还要为他找个帮手,朱高炽又想到了大姐夫袁容,心思逐渐的明朗起来。
其实袁容比徐增寿更合适。
但是考虑辈分问题,出面的还是徐增寿,袁容在后面做事。
不久。
北平的大明工局先动手。
一切张家商行的订单,合作项目等,遭到了大明工局的减少。
先是拖延结款,北平行省焦炭炼制各厂也把张家送来的煤矿延后,张家的管事发现,他们张家的煤矿其实已经被炼制成焦炭,运送到了别处。
张家的大管事立马与北平炼制一厂的负责人联系。
“你们张家的煤矿,在我们的仓库里,你们可以去看,也可以自行拖回去。”
负责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闻言,大管事无言以对。
每日进出焦炭炼制厂的煤炭不知道有多少,这个过程里,焦炭炼制厂仓库里的煤矿永远是满的,煤块又没有写名字说明是哪家的。
运输到焦炭炼制厂的火车,经过称重后,双方确认入册,直接倒入仓库区。
主要两种合作模式。
一种是主家在焦炭炼制厂加工,然后运走,有自己的渠道去向,还有一种则是直接向焦炭炼制厂售卖煤矿,后面就不管了。
张家商行不光有煤矿区,还建立了自己的冶铁厂,自然选择前者,利益最大化。
所以根据册子的日期,焦炭炼制厂每个月会定期向张家商行交付规定的焦炭数量,采用粮票结算的方式,这个过程已经合作了十几年。
同时。
如此大批量的交易,税赋等等,也在交易过程中完成。
现在焦炭炼制厂“不炼制”张家商行的煤矿,张家商行如果按照对方所言,把煤炭拉回去,因为生产链上没有这样的工序,还需要单独安排人来采挖,加上运输的成本,还有张家商行的仓库也不足。
处于利益还是储蓄方面考虑,张家商行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可不是几千斤几万斤的煤块。
更不提张家商行的冶铁厂储备的焦炭储量已经见底,没有焦炭炼制厂的焦炭,各炉都要熄火,熄火后,那些大成本修建的高炉就废了。
简而言之。
焦炭炼制厂的出手,直接让张家商行陷入了灭顶之灾的危机。
从生产链到销路,全体系的崩溃。
“欺人太甚。”
张贤才破口大骂,嘴角上的大燎泡,疼的他几日睡不安稳。
“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商人创办焦炭炼制厂,我就知道,大明工局没安好心。”
大明工局放开了许多的行业。
但也有些行业不允许民间资本插手,除了教育行业等,焦炭炼制行业也是大明工局垄断的行业,谁开办就查封谁。
焦炭行业的利益,让许多人眼馋,而这个行业的重要性,人们不是傻子,多少能隐约了解。
不过。
这是十几年来,大明工局
人们眼中的庞然大物张家,直接陷入了死境。
北平的各煤矿商人们,看到了张家的处境,越发的不敢出头,按照大明工局的布局下做事。
才半个月的时间。
张家就投降了。
张贤才托关系见到大明工局的大掌柜,希望对方能手下留情,给张家一条活路。
高珍很忙。
抽空见了张贤才。
听到张贤才的话,高珍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虎父犬子。
不怕子孙无能,就怕子孙不自量力,以张德辉老东家的遗产和遗留的关系,张家子弟吃个百年都没有问题,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自己答应见对方,也算是向故去的张德辉给了个交代。
高珍见了张贤才,说了不到三句话,就让人请出张贤才。
望着大明工局四个字,张贤才
明明大好时机,仿佛处处都是商机。
以张家的实力和威望,张贤才一直觉得大有可为,一直埋怨父亲太保守,不懂商业之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越是用力,张家面临的阻碍越多,让人非常的不满。
这些阻力,让张家商业的扩张受到了限制。
那些工民联合部的约束,张贤才就不提了,还有方方面面的限制,让张家商行根本无法全力探索利益,无法最大效率的扩张。
“为何如此。”
张贤才喃喃道。
父亲逝去才不到三个月而已啊。
张家先被拿下,断去了资金输送,不久后,秦王府、齐王府、楚王府先后被调查,引发了京城内外的震动。
一次查三个王府。
人们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每个人都忍不住的关注。
越打听,越多的人闭嘴。
随后。
锦衣卫也跟着出动。
连锦衣卫都动了,事态越发的严重起来。
有说三王联手造反的。
还有说有人准备刺杀太子殿下。
众说纷纭,谁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呢,这样的大局势下,没有商人再敢出头反对遗产税法,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涉及到了皇权。
遗产税法争一争是利,被皇权影响到了,那就是要命了。
太子殿下虽然随和,和太子殿下终归是皇族,就算太子殿下仁和,他手下的人也不会让步的,历来都是最凶险的大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
齐王,楚王,秦王。
三王被废。
并且指出他们所犯的罪行。
养刺客和死士,私造盔甲火器,谋害朝廷命官
每一件都是造反的大案。
证据确凿。
由三法司审定三王的后事,是杀是囚,还没有最终的决定,但是三王府的王爵被取消,
其中就有张家商行。
张家商行参与了齐王府的事宜,与齐王府合股,为齐王府输送了不少的利益,否则齐王府也做不成这许多事。
张家好解决。
可张家商行养活了那么多的工人该怎么办。
关于张家商行的困境,朱高炽亲自批复,优先保障工人们的生计,最大程度的避免他们的工作环境和待遇下滑,民生放在
既然如此。
经过内阁和一些人的商议,最后大明工局出面,邀请了合记商行,周家商行,周记商行,郭记商行等等。
“张家的冶铁厂,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熄炉,为了保住高炉,和工人们的工作,将会由大明工局下的冶铁总部收购。”
高珍平静的说道。
众人没有说话,仿佛没有意见。
高珍知道众人意见很大。
大明工局多年来其实在萎缩,体量虽然越来越大,可涉及的行业,却在不断的退缩,如今吞并的态势,恐怕在场的大商人们,内心指不定怎么想呢。
高珍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大明工局的所有利益上交朝廷,推动大明的发展,大明工局更不会偷税漏税,同时,对于工民联合部的规章制度从来不会违背。
不少的声音响起,认为应该取缔商行,不应该由大明工局让利。
当下大明商业的一切,多半是大明工局让出来的。
总之。
由大明工局替代商人们的声音并不少,这也是商人们努力试探的原因之一,张贤才多次与朝廷唱反调,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现在大明工局的动作,引发了民间商行们的不安。
“朝廷的旨意很明确,保张家商行工人们的活计,至于张家,除了偷税漏税,还有与宗室勾结等大罪,光朝廷的罚款,张家账上所有的资金都不够。”
“为了工人们的生计考虑,决定罚款只针对张家,张家商行的公账则不动,不但如此,还要调拨资金,稳住张家商行的渠道。”
“朝廷决定,由大明工局和各商行组办资产清查小组,除了了解张家商行的渠道,还有评估等,最后进行拍卖,在保住工人们的生计为前提下,由各商行接手。”
随着高珍的解释,众人内心才松了口气。
这个几月来他们也憋的很辛苦。
如今尘埃落定,谁都希望事情尽快的过去,不要妨碍大家挣钱,挣钱不香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张德辉死后不到一年。
托他儿子的宏图志向,张家商行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张家的结果。
让许多的商行反思了起来,该如何避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