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重工和官府合作之深,戴德彝查到的贪腐之事,多少有些牵扯到中华重工方面。
不过戴德彝很谨慎,他深知自己和王府在北平实力的差距,所以并没有理会中华重工那方面,以免引来王府的报复。
在他清查布政司,按察使司两大衙门的时候,查的人越多,他掌握的权力越多。
但是。
这一天,开平捷报传来。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捷报上短短的内容,他已经反复看了无数次。
比起动辄数十万大军的动静,开平的规模比起来可以说很小,但是他敏锐的发现了不同之处。
战损。
自从十几年前北征的一次失败,圣人就改变了战略,无论对待什么敌人,都会采用全力以赴的战略方案。
也就是说以绝对实力去碾压。
这个绝对实力是建立在军备和人数上。
而现在的开平,以寡敌众,竟然打下了碾压的战果,戴德彝感到了忧虑。
不到一万的新军,竟然以碾压的实力击败了数万的骑兵。
戴德彝感受到了恐惧。
他不怕死。
他敢来北平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但是在他的心中,朝廷的实力是超过北平的,这是他心中的势。
那么现在呢,他开始了怀疑。
有了怀疑,他就不敢继续轻举妄动,不是他怕死,而是忧虑国家安危。
北平锣鼓熏天,民心高涨。
外面的声音甚至传到他这里,他能清晰感受到百姓们高兴的心情。
民心,军心,经济,实力,政治。
戴德彝想要找到新的突破口。
原来的想法,在眼前的捷报面前变得无力。
他是为了让国家安宁,才要消除燕王府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而不是为了消除燕王府,让国家不安宁。
现在的燕王府,实力之强已经超过了他原来的想法,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这就是他把自己关在房屋整整一日不出门的原因,因为他没有找到办法。
十一月。
天色渐寒,外面热闹的景象,没有让戴德彝感到温暖。
怎么才能让老百姓的脸上保住笑容。
不光是北平的,还有全天下的。
“老爷,今天的报纸。”
“放外面。”戴德彝现在没有看报纸的兴致,打不起精神。
“今天的报纸有重大消息。”
“放外面。”
戴德彝以为是关于庆祝捷报的。
“是中华重工贪污案的消息。”他在北平请的短佣,门外坚持的说道。
戴德彝这才打开房门,接过短佣手里的报纸,厚厚的报纸上,四份报纸的头版头条内容一样。
看着报纸上的内容,戴德彝久久失神。
他没有想到燕世子会有这么大的决心,竟然敢如此用这把刀,深度是他所不及的。
“敢如此使用这把刀,到底是燕世子莽撞,还是深思熟虑呢。”
戴德彝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
这把刀用来杀敌无往不利,但也容易伤人。
只有最坚定最清白的人,才能无所顾忌的用这把刀到如此程度,否则这把刀挥动的有多狠,就有多容易伤到自身。
“为了社会的发展与健康,全社会人士,不分老幼男女,人人有责加入监督!”
报纸上的大字,深深的刺激戴德彝的眼睛。
这些字看得戴德彝久久无言。
他离开了屋子,他要看看燕世子会怎么做下去,是喊口号鼓动人心,还是真的落到实处。
人口的集中,让社会管理成本降低。
在各家厂门口,挂起了举报箱。
举报箱很坚固,很高大,在最显眼的位置。
在举报箱的旁边,竖着牌坊,上面写了一段话。
“举报人最光荣!”
“为了社会,为了自己,为了子孙,人人要与恶做斗争,这是每个人的责任。”
“任何打击举报人的行为,涉及任何人都会一查到底,给予最严厉处罚,以死刑为上限。”
举报箱设立在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不给暗中的人操作的机会。
举报制度不施行匿名制。
匿名制度说明了风气是坏的,好人怕坏人,匿名制度也会导致人们之间互相的不信任。
实名举报的举报箱,每一封都会送到新部门。
三日内。
调研司分离出来的调查部。
调查部全面负责审查举报信,涉及任何人都可以查,上面没有领导部门,直接向小王爷负责。
从诞生之日起,调查部就是最高等级部门之一。
调查部在四报上刊登了部门的地址,每个举报人可以亲自来调查部举报,也可以写信到调查部。
调查部只接受实名举报,不接受匿名举报。
在调查部的大门口,告示牌上写道:“任何举报人都将受到调查部的保护,如果遇到打击和报复,无论直接或者间接手段,都可以寻求调查部的帮助和扶持。”
朱高炽说到做到,用百姓来监督。
戴德彝在举报箱看了很久,那些文字也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落实如何不得而知。
但是戴德彝的确看到了燕王世子的决心和魄力,也通过此事看到了燕王世子的自信。
“告诉中华重工的来人,我接受他们的邀请,同意查办官府的时候,也会一同严办中华重工。”
戴德彝回头告诉随行人员。
他决定留在北平更久。
他不是要加入北平,而是要在北平寻找一条出路,让国家稳定,百姓安宁的道路。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举报箱里,更多的书信是关于官府的举报。
戴德彝无奈的笑了笑。
调查部把这些书信送到了戴德彝手上。
“你叫廖荣?”
“是的,我叫廖荣,是调查部部长。”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人,在戴德彝面前没有卑躬屈膝。
以往各部正式介绍的时候,会先说中华重工。
例如中华重工铁道部。
但是此人自我介绍是调查部,并不是他的错误,而是调查部并不属于中华重工之下。
因此在正式场合介绍时候,不用带上中华重工的前缀。
“这些举报信是举报的官府,实名举报,我们调查部有责任监督这些举报信的调查情况,和保护举报人的安全。”
廖荣没有离开。
戴德彝不得不怀疑,认真打量眼前的人:“难道你们是想接管官府的监督权力?”
“不,我们执行调查部对百姓的承诺。”
“呵呵。”
戴德彝忍不住摇了摇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调查部如果通过自己参与了对官府的调查,等于调查部获得了在官府的权力。
也意味着调查部将会成为王府在官府的一把刀,那么王府的权利将更深化。
北平布政司和按察使司的半独立现象,将会随着调查部的权利增加,最后彻底失去独立性。
戴德彝不得不怀疑对方的政治立场,但他也无能为力。
调查部通过这把刀,同样理直气壮,高举大义之旗,在同等权利下,不是轻易可以抵挡的。
“这算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治贪来掌权,你们现在用治贪来反击我?”
“我用治贪的手段来获得布政司和按察使司的部分权柄,你们胃口更大,要拿走所有。”
“看来鼎鼎大名的戴德彝,也不过是虚名之辈。”
“何出此言?”
“查贪难道还分对错?”
“哈哈哈。”
戴德彝仰天大笑,“好一个中华重工,人才辈出啊,佩服,佩服。”
……
调查部临时驻地。
一名妇人牵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少年站的笔直。
妇人轻声说道:“你父亲还不知道多久出来,这里风大,我们去避一避。”
“哥,我们爹是坏人吗?”小女孩满脸泪痕。
“不。”
少年是家中长子。
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从学校请了一天假,专门来接父亲。
“父亲是举报人,是光荣的人。”
“可父亲还没有出来。”少女哭泣道。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都不敢去学校了。
少年很坚定。
“就在这里等父亲,既然有了通知,说明父亲就是举报人,他是光荣的,我们要让父亲出来的
经过这件事。
本还在和同伴们玩闹的少年,仿佛长大了。
妇人和少女乖乖的等候。
风很大。
其实可以避一避。
但是少年很固执,他的娘和妹妹也就听他的了,可能他做的对,可能他做的不对。
只是少年学会了坚定。
“吱呀。”
临时大院的铁门被打开了,一名中年人向里面弯了腰,然后默默的跨过门槛。
刚出来就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可是很快他又放下了挡风的手,大步的上前。
“夫君。”
“父亲。”
“爹。”
三声不同的问候,中年人一把抱住家人们,“没事了,没事了。”
妇人眼睛湿润。
少女哭泣。
少年咬着牙忍着不哭。
这些日子,他在学校经常打架,他的伙伴帮他一起打架,被学校严厉警告。
为了不牵连伙伴们,万一被学校退学,他不敢想这个后果。
所以他学会了忍受。
“周通,为父不在的日子,你可有照顾好你娘与你妹妹。”中年人放开家人,看着有些变化的长子。
“回父亲,孩儿不敢委屈娘和妹妹,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家里一切安好。”
少年躬身后回答。
“不错。”
中年人欣慰的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风中。
一家人紧紧的走在一起。
不久。
北平下了
世间万物染上了一层白洁。
今年是严冬。
百姓们脸上笑开了,那些隐藏地下的害虫们会被冻死,明年就是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