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押送母子二人一路在街市游行。
围观百姓面目狰狞,无数小石子砸进囚车里,落在小小的朱宴身上。
他蜷缩成一团,脑袋和身体上满是石头砸出的伤口,鲜血浸湿他破旧的衣裳,他一动未动。
林酥酥飞身落在囚车旁,遮挡住纷乱的石子,她静静看着面前狼狈的孩子,眼眶骤烫。
伸手虚虚悬在他头顶,几经张合,轻叹一声,还是收了回来。
朱宴突然动了动,他小心翼翼抬头,露出眼睛疑惑的望向虚空。
明明那些人还是在疯狂扔石头,怎么没有砸在他身上?
“杀妖孽!!”
百姓们前仆后继,一批人用完石头,另一批人又涌上来。
他们眼神癫狂,毫无理智,将自身承受的所有苦难,通通发泄到一名无辜孩子身上,仿佛这样,苦难便能跟随这些石头,一起抛出去。
游行用了一上午,没有被遮挡的古月已经血肉模糊晕倒在囚车内。
林酥酥不敢想象,彼时年幼的朱宴,又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天重门前,树木抽出新枝,葱青的嫩叶渐次舒展,转眼又是一年春。
囚车辗过的路,蜿蜒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百姓们跟在后面,欢呼雀跃。
就在此刻,天空飞来无数蛊虫,黑压压一片,扑到囚车上,嗤嗤啃食着木柱。
人群惊恐奔逃,便连押送囚车的侍卫都自顾不暇。
一道黑线缠绕飞旋,卷起囚车中的两人,飞入天际,消失不见。
林酥酥化作一道流光,跟随而去。
悬崖上攀附的建筑,精美壮丽,砖雕木刻,翘檐脊兽,庄严大气,正是姜族族地。
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正吩咐族人将血肉模糊的两人抬进去。
林酥酥好奇打量他,心道这便是古冥吧。
他眸色复杂看着生死不知的古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月儿!”
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眼眶通红扑上来,颤手抚摸着古月的脸,气恨交加。
“母亲早就告诫过你,那朱望并非良人!你就是不听!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你是在剜母亲的心啊!”
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古冥上前扶她,安慰道,“母亲别哭了,快让他们抬进去吧,别耽搁了妹妹的救治!”
不劝还好,一劝妇人更来气,“还不是怪你,早把你妹妹接回来多好!你偏说什么要让她长教训!可怜我儿……”
说着话,还是让开路,看着族人将古月抬了进去。
夜里。
朱宴苏醒过来,见床边坐了名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怜爱的看着他。
“我可怜的孙儿,那朱望真不是个东西!对自己亲骨肉也能下的去这般狠手!”
朱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不习惯有人这么友善的对待他。
“别怕,孩子,我是你外祖母。”
妇人殷切的朝他伸出手,将他瘦弱的身子抱入怀中。
朱宴瞪大眼,僵硬蜷缩,妇人安抚拍打着他的背,他像只寻到巢穴的兽,渐渐放松下来,眼里涌出湿意。
母子二人回到族地,在金夫人的精心照顾下,身上的伤很快好了大半。
就连小小年纪便阴沉沉的朱宴,脸上都罕见的有了几分孩子稚气。
他终于可以像个普通孩子般,在族地玩耍,还有同龄的孩子作伴。
姜族议事堂。
古月跪在地上,膝行到古冥面前,坚定道,“哥哥,这仇我要自己报!朱望负我,我必要亲手了结他,方能放下!”
古冥冷脸看她,“你怎么报?别忘了,你当初为了随他而去,已经自废蛊脉,不为自己留丝毫余地!”
古月咬牙,难掩恨色,“我还有宴儿!我已经用炼制人蛊之法,为他开了蛊脉!假以时日,宴儿必能为我报仇雪恨!”
古冥震惊,反手一耳光扇过去,古月被打的偏过头。
“你疯了!人蛊之法阴狠毒辣!痛入骨髓!自来是用在仇敌身上的折磨手段,许多人受不住最后自尽,你竟然!!”
古月捂住脸,愤愤抬头,“那又如何?朱望负我,我便折磨他的儿子!很公平!”
古冥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狰狞的面孔,仿佛不认识她是谁。
古月有恃无恐,“人蛊炼制一旦半途而废,蛊人必死无疑!哥哥……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宴儿去死?”
她瞪大的眼内,溢出病态的笑。
古冥深吸一口气,仰首闭目,好半响,才强忍怒意道,“每日送他去蛊池吧。”
古月开心起来,扯住他的衣袖,“谢谢哥哥。”
古冥冷冷一甩,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森冷的姜族蛊池仿佛一座小型万蛊域,血池内翻涌蠕动着万千蛊虫,密密麻麻无比渗人。
朱宴被扔在里面,毒蛊包围侵蚀,他绝望惨叫出声。
每日出来时,身上的伤口都深可见骨,一开始他痛哭,求着来看他的金夫人,可金夫人只是跟着哭,让他再忍忍就好。
到最后,他似是知道,谁都救不了他,再次变得阴沉冷漠起来。
夜里,他痛的魇在梦中,眼泪止不住掉。
林酥酥坐在他身边,引来阵法的力量,替他压制痛苦。
“宿主,这已经是他的过往,你又何必?”
系统喟叹。
窗口透进月光,幽芒勾勒出少女的轮廓,她只是闭目不语。
“你是谁?”
稚嫩的童音响起。
林酥酥微讶,转头看他。
朱宴正睁大眼,小心翼翼打量她。
林酥酥没去想他怎么突然能看见自己,只是笑了笑,伸手刮过他的鼻子。
“我么……是仙女啊。”
他倏然瞪大眼,想爬起来,顿时痛的小脸煞白,哆嗦着又躺了下去,额头冷汗直冒。
见此,林酥酥加大了力量,“别动,不然依旧会痛的。”
小小的孩子定定看着她,“你真的是仙女吗?”
“额……”
迎着这样纯净的目光,林酥酥突然有些羞耻,骗小孩什么的,良心有点痛。
她眨眨眼,“你猜?”
朱宴抿唇,忽地小声开口,“那天是你吗?”
“嗯?”林酥酥不解。
他补充道,“在囚车上。”
林酥酥看着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是呀!”
她替他抚开凌乱的发丝,“所以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朱宴眸光亮起来,浅浅勾唇,“那你一定是仙女!”
林酥酥老脸一红,难得不好意思,压低声音凑近,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小小孩童耳廓唰地红透,羞涩道,“喜欢。”
少女伸出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
“那我们拉钩,约定好,等你忍过现在的痛苦,我就来找你,一直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好。”
他的眼神渐渐迷蒙,一边应答,一边沉沉睡过去。
林酥酥握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语调飘幽。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