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李建洲走在后面，杨兰香走在前面。
他们要回去筹备铁矿，秦骁也需要准备教学场地。
“老师，您是觉得弟子的做法不妥吗？”
李建洲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兰公主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杨兰香，大土司之女，也是他的弟子。
近三百万斤铁矿，便是他们有宝新这条矿脉，要拿出来，不是说不行，但是却需要消耗大量人力。
只换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完整的密封技术，有些不值当。
他自信，只要给他时间，他必能破解。
兰公主叹了口气。
一个人，无论年轻时多么的有魄力，有格局，有眼光，到老了，终归还是被磨掉了锐气。
“老师，你当知晓，潇江，隔绝了我们与中原。”
“既是我们的屏障，也是我们的阻碍。”
如前面所说，历朝历代，都没有任何一位皇帝能够彻底征服南蛮，将其纳入国土疆域。
但同时，南蛮也只能待在潇江以南，不得北进一步。
南边，多山丘密林，北边，多是平原宽地。
说不眼红，那都是假的。
在这个时代，人口与土地一直都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多少土地，养多少人。
不是生不生，生几个的问题，而是能养活多少的问题。
土地限制了人口的增长，而人口的增长又影响了种植土地的面积多少。
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能够提供有效的劳动力，需要最少十五年。
而这十五年，这个人都是被其他人所供养着。
如果中途出点意外，那么前面所吃掉的粮食就等同于打了水漂。
或者某一年欠收，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一百万人，到来年可能只剩下八十万人。
土地，一年可以有一个轮回，或者两个轮回，但人不行。
一个轮回至少十五年。
想要活着的人不被饿死，就只有抢周围国家的粮食。
只要能抢到，剩下的人就都能活到来年，来年的人口便能继续增长，从而再有更多的耕地。
便是没有抢到多少粮食，战争也会淘汰掉一部分人口，剩下的人便能有足够的粮食撑到来年。
这便是农耕时代战争最残酷的本质。
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人口跟粮食而展开。
一直以来，几千年以来，提高生产力的方法就是增加人口。
可是人口增加就意味着更大的粮食消耗。
所以生产力始终只能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之中。
但是蒸汽耕田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固有定律。
一台机器，便可以拥有百人以上的生产力。
便是收成不好，这机器也不需要消耗粮食。
同样的，从年头到年尾，这数百人的生产力，却只需要消耗几个人的粮食。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可以用现在的一部分人口，获得可以养活几倍于现在人口的土地。
如果获得了秦骁的所有技术--蒸汽耕田机的技术。
那么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里面，他们可以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
人口可以迅速增长。
人口与粮食，同样也是战争的底气！
现在他们举全国之力可以抵抗大虞皇朝的入侵，但若是他们有四倍，五倍于现在的人口呢？
或者再大胆一点，十倍！
哪里还需要抵御？
平推大虞皇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兰公主还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蒸汽耕田机？
为什么就不能有蒸汽采矿机？
蒸汽伐木机？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她自是不会服输的。
便是那大虞皇朝的阴谋诡计又如何？
打不过，还可以躲藏起来。
中原人，在这十万大山里面，耗不过他们。
最差最差，也就是如此了。
她还记得李建洲教过她的:
两国交战，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
何况今天这样式，虞朝皇帝是将这技术一起教予他们那些王公世家。
没有理由他们做得，我就做不得？
假若如自己所向，中原人也如此做，到时候他们的人口增加，自己这边却没有增加，那不是相对来说自己这方就减少人口了吗？
大家都是生而为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谁又比不过谁？
与杨兰香对未来的憧憬不同，李建洲更显忧心忡忡。
道理都对，无可挑剔。
但他就是隐隐觉着不安。
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吧。
但愿如此。
自家孩子可以学习到蒸汽技术，家中的长辈自是支持的。
不就是学费？
但依旧还是有一些凑不齐的，秦骁也只是让人记下，并未有为难。
至于那些能交上的，若说全部来自家族产业的利润，秦骁是不信的。
贪腐确实不好查办。
若是一个两个，秦骁也能借着某些事情给办了。
可是朝堂内外，错综复杂，有几人能说清清白白？
是以人一多，便不好全拿，就算全拿了，那国家怎么办？
诸多事物，一下子没了人管，便是重新提拔，胜不胜任还是两说。
如此一来，朝堂内乱，则国必乱。
国乱，则他国必会群起围之。
代价太大了。
所以秦骁才透过这些世家子弟传达某些即将淘汰的技术给他们。
然后再敦敦教导:
“这些都是要淘汰的，你们玩玩就好了，然后给朕研究新的玩意出来。”
但是其他人定然不信。
就好比说，你今天买个手机，内存512G，有人走过来说，这手机明天就要淘汰了，内存加到了512TG。
根本就不可能好吗！
永安站在秦骁身侧，将自己记录的一些重要事情一一汇报。
“帝都最近的玻璃突然涨价，已然远超市场十数倍。”
“与之相应的煤炭，黄沙等价格也在持续走高，目前已是市场价的三到五倍。”
不难想象，定然是帝都那些人联合在了一起，疯狂抬高玻璃以及玻璃制品的价格。
至于黄沙，除去秦骁控制的被他们买空了以外，各家更是组建了自己的采沙队。
“另外最近的铁也涨价了。”
铁，是国之根本。
只是这些都没有让秦骁有什么反应。
永安还想继续，却被秦骁揽过:
“来，坐朕怀里说。”
可是话未及半，便被秦骁压在了身下。
第350章:溃堤
张公公将房门关上，守候在外。
一夜折腾，尽是春机盎然。
待及次日，秦骁离开之际在永安额头轻点，嘱咐守候了一夜的张公公莫要打扰永安，便带着侍卫去了教场。
秦骁对于蒸汽机的讲解是面面俱到，除去南蛮二人，世家子弟，亦有新学的老师以及学生。
南蛮也算守信，铁矿石如数交于秦骁。
秦骁心情似乎极好，也顺便提示他们可以利用蒸汽的动力代替人工锻造。
杨兰香也与秦骁立下口头约定，两国互不侵犯。
秦骁更是提议在两国之间建立起一个市集，两国商人可以在此进行贸易。
兰公主只是略微迟疑便答应下来，只是市集地点却选在了潇江北侧。
之所以没有选在属于南蛮的南岸，也是出于担心秦骁会派出斥候混入其中。
二则南蛮自己可以派出斥候以商人身份进入虞朝。
秦骁也不说破，只是心里想着。
自己压根就没打算往南蛮派出探子。
至于南蛮的斥候？
那不就是免费的信息传递员吗？
帝都世家们对于玻璃的炒作还未结束，市场上便出现了没有杂质的有色玻璃，透明玻璃，钢化玻璃，双层玻璃及其工艺制品。
价格虽然高了些，但却比之世家们炒作的要低了许多。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使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开始出货。
但是无论价格，质量，二者都没有可比性，故而价格一跌再跌。
黄沙与煤炭以及玻璃的价格逐渐恢复稳定，这些想大赚特赚的世界王公们以及与他们连带的商贾也是赔了不少身家进去。
可是这自酿的苦果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秦骁可是劝过他们了，不要搞不要搞。
自己不听，又能怪谁？
但是还有个蒸汽机，这玩意如今整个虞朝都是空缺，市场广大，只要做出来，那必然是可以连带前面的亏损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化学营那边出了几次小事故，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颜道子带领着这些方士倒是出乎秦骁的预计，提前完成了对于石油的提炼。
如今已经在进行塑料的制作了。
之所以如此快，便是因为这些方士在以前就搞出来了各种催化剂，只是没有对应的材料能够体现其作用。
如今秦骁给他们提供了新的方法以及思路，二者相结合，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水力发电机已经有了雏形，接下来秦骁需要寻找一处河流修筑水坝了。
新城外的水泥厂还没有投入生产，所需要的水泥还是要从帝都运送过来。
只是这春雨有些影响，水泥在路上容易受潮，故而秦骁并未马上调拨。
今年多雨，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水患出现。
永安正在对奏折进行整理，秦骁则在一旁批注。
李长阳做的倒是极好。
一道惊雷闪过，而后有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兵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张公公还没有来得及斥责，小兵就开了口:
“陛下，泅水河没过河堤，朝着下游席卷而来，侯爷带人正在全力疏通，为保陛下安全，请陛下速速撤至安全地带。”
“泅水河？”
秦骁转身看着身后的地图。
“是哪里没过的堤坝？指与朕看！”
这小兵未有迟疑，带着湿漉漉的身子就走到秦骁前面，用满是雨水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秦骁看着那个位置陷入了沉思。
那是一个大水湾。
往常，或者正常来说，河水会经过水湾，而后往东流去，再并入潇江。
洪水能够翻过水湾，无非两种可能:
或是树木大石堵住了前路，或是水流太多太急，泅水河的水道无法容纳。
此前建设科学城的时候他就特意将地址选在了这个水湾下方不足二里的位置。
现在只是没堤，如果决堤溃坝，首当其冲的便是科学城。
然后就是这里的新城。
小兵再次下跪:
“请陛下速速离开此地！”
秦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下令:
“暗一，你持朕军令，速去通知各军，舍弃所有物资，全军带上城里的老幼妇孺，以最快速度撤离。”
暗一接过虎符领命而去，而后秦骁再说:
“张公公，大帅府中上下人员由你负责。”
再对永安说:“带上瑜儿，以及其他妃子们。”
“你们记住，东西全部不拿，优先保证所有人撤至安全的地方。”
张公公和永安被秦骁的样子所吓到:
“陛下，那您呢？”
秦骁如此交代，便是不会随他们一起撤离。
没有回答他们，秦骁穿上蓑衣，抓起那个小兵:“冠军侯在哪？速速带我过去！”
在张公公与永安的挽留之中，秦骁只是说了四个字:
“这是死令！”
便带着小兵冒雨而去。
无论科学城被冲垮，还是新城这几十万人口，秦骁都舍弃不了。
那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科学城的巡防依旧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只是远处已有洪水开始蔓延而来。
顾不得许多，秦骁带着小兵进入了科学城。
科学城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异常，没堤之事他们并不知晓。
秦骁找到颜道子，将没堤之事一说，便是颜道子也慌了。
撤？这怎么撤？
那就在头顶，如若决堤便是天壶泄玉，摧枯拉朽。
莫说是科学城，便是沿途所有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你们提炼石油的时候那种很容易爆炸的东西有没有？”
“就是那种...就是，总之就是会爆炸的，威力很大的！”
秦骁已经急的语无伦次。
“道兄你说的是硝酸甘油？”
“对对对！搞出来没有？”
事急从权，颜道子从地窖里面拿出来几罐东西。
“此物威力巨大，如果不是道兄提前告知方法...”
颜道子话还没说完，秦骁立刻就拿了过来:
“还有没有？”
“没了。”
也不管颜道子，秦骁带着这几罐硝酸甘油就出了城。
“马上带朕去找冠军侯！”
泅水河水湾之处，徐威明正在让人清理拦住河道的大树。
只是堆积的树木实在太多，他们只有刀斧，压根就发挥不出来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