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沈凝的茶前脚送到,穆庭送的午膳便后脚来了。
看着一桌子泛着香气的大鱼大肉,云渠竟有些不敢去看面前几个小沙弥的表情——御厨做了菜,竟是拉着护国寺的小沙弥做壮丁,给她送来了。
谈城也在,即便心中再无语,面上也只能尽职尽责为自家世子刷好感度:“世子惦记姑娘,属下不敢慢待,只是想着快到午时,不敢叫姑娘空等,只抓了三只野鸡、五只野兔和两条鱼,还采了些花做点心……简陋了些,望姑娘勿怪,午后属下再多带些人进山去打猎,叫御厨换着花样给您做。”
“……谈侍卫太客气,我平日便喜吃素,实在不必劳你辛苦。”
“姑娘言重了,属下等为世子分忧,当不得一句辛苦。”谈城微微低头,“世子顾念姑娘,护国寺日子清苦,叫您留在这里为他疗伤已经叫您受了委屈,万不可在膳食上再叫您受苦,只要您吃着高兴,世子便高兴,属下等便不算辛苦。”
谈城的情商显然比穆庭云渠两人加起来还高,几句话说得滴水不露。
御厨的手艺自然没的说,食物喷香扑鼻,但云渠实在食不下咽,最终只郑重对谈城道:“我喜欢素食不假,世子若当真过意不去,可否请御厨多做素食送与我?”
见她当真不喜欢,谈城面色也肃然几分,拱手道:“世子重伤在身,浑浑噩噩,思虑不周全,属下竟也如此莽撞,今日冒犯姑娘,属下回去便向世子回禀,姑娘放心。”
云渠微微点头,道了句谢,谈城这才不太放心地走了。
卖个好也卖不到人心上去,究竟是主子太蠢,还是他做侍卫的不称职呢?
在他回去回禀后,再到晚间送来的膳食便清淡了许多。
不过御厨手艺还是相当在线的,简单的素食也能做出花样来,点心茶果也上得更多了些,似是察觉到云渠喜欢吃点心,此后几日里,除去三顿膳食后的点心外,平时也多了各种各样的点心,云渠压根儿吃不完,便借花献佛,送了护国寺的小沙弥们许多,倒博了他们许多好感。
几日过去,穆庭的伤也渐渐好了些,至少现在只要稍微小心些,便能坐起身了。
太医们是亲眼看到这般变化的,俱连声称奇。
“接骨紫金丹效用竟如此霸道神奇,怪道能流传多年,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良药便是如此,不过几日罢了,断骨便能恢复的这般快,实在不可谓不奇!”
经过这几日穆庭的恢复,如今太医们都能被允许进内室了,四个老头子围着穆庭叽叽喳喳,堪比八百只鸭子,吵得后者直皱眉。
见状,云渠劝道:“世子重伤未愈,需要静养,四位不如私下讨论?”
她说完,太医们也反应了过来,忙拱手告罪,出去了三个人,只留了个安太医守着。
耳边清净后,穆庭眉目舒展许多:“我身边医者众多,只有姑娘是真心在意我的身体。”
安太医:“……”
云渠笑了笑:“我尚且年轻,多是太医们出力。”
这几日下来,穆庭现在什么性子她也了解了三分,知道自己不开口,接下来等着她的就是毫不间断的云吹,她便忙转移话题:“对了,听说刺杀世子的刺客查到身份了?”
“查到了,我正想同姑娘说此事。”穆庭唇边笑意微讽,“燕使死在京城,燕国怒从心起,不愿善罢甘休,便下了血本,派出精锐入境刺杀大胤皇室,因着京城守卫森严,不好下手,燕国细作便趁我来京郊时刺杀,报仇雪恨。”
云渠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有动机有前情有能力,逻辑上没什么大问题。
“燕国如此猖狂,我们岂能吃下闷亏?”
“不错。”穆庭眉眼间含着几分懒怠,“今日早朝,百官俱激愤不已,皇伯父已经写了国书,连同证据一并加急送去了燕国,为我讨个公道。”
“证据?”
“刑部查出了部分刺客的身份,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临时落脚点,正将还未撤离的细作一举抓获,那小院里留着燕国特有的臂张弩,还有无数我大胤重臣性情喜好与至亲子嗣的记录。”
云渠一顿。
这细作,只怕是真细作。
不知正元帝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存在的,亦或刻意引他们出来背锅?
此时,正听穆庭意味深长道:“我们在燕国的细作传来消息,燕国皇室的确曾下令刺杀大胤皇室,为恒王报仇,那被抓住的几个细作也已供认不讳,那夜他们的确派了杀手来京郊。”只是人没那么多罢了。
“皇上圣明,必然不会放过贼子。”云渠说了句场面话。
不愧是做皇帝的,行事缜密到极点,甚至连人心都算得这样准——按时间差来说,燕国的情报没这么快到大胤,只能说正元帝或许早就猜到燕国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下令暗中报仇,所以他自然能顺坡下驴,在杀了穆庭的同时,也可将锅扣在燕国头上。
如此一来,便能反客为主,占据上风——毕竟谁不知道晋王世子圣宠优浓,被正元帝当亲子待,比起太子也不差什么了,他被“燕国刺客”杀了,大胤必然不会罢休,铁一般的证据摆在面前,轻易便可夺过主动权,而燕国若蠢些,便要以为自己的人真杀了穆庭,因此出了恶气,平些心气,若他们聪明些,意识到自己被当了枪使,也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除非他们能找到穆庭被他杀的证据。
可细作是他们自己的,计划也是细作自己筹谋过的,甚至连杀手都实实在在派出去了。
真真假假,最难分辨,最后也不过是个糊涂官司。
想到这里,云渠不由再次感慨道:“皇上实在圣明。”
既解决了最担心的两国邦交问题,也除掉了穆庭,他可以继续安枕无忧。
穆庭没回答,只是唇边笑意却愈发变得讽刺,还泛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涩意。
云渠偏头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世子逢凶化吉,念着你的人也可放下心了。”正元帝或许不靠谱,但太后对他的疼爱却毫不掺假。
总是有人念着的。
穆庭眉头微动,抬眸直直看向她,眼中光芒闪烁如熠熠星辰:“我亦不会叫念着我的人失望。”
云渠微微点头,垂眸避过了他的目光。
说就说,看着她干什么?
她最多念着他早点领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