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眠

方桌上烛台里的煤油见底,烛火在空中微弱闪烁着一缕暖光。屋内光线昏暗,勉强能照亮方桌四边,角落里的那架木床几乎全罩在黑暗中。

许柚双手紧紧攥着棉被,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皮时不时抖一下,浓密弯翘的睫毛颤个不停。她似是陷入梦魇,藏在棉被下的身子在不断哆嗦,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哽咽声。

两瓣粉色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仿佛之前那抹浅笑不过是他生出的臆想。

梁晏承站在床边,他低垂着眼眸,眸光异常平静,忽明忽暗的微光偶尔照亮他冷硬的侧脸,宛如一尊矗立数百年的雕塑。

直到床上的人眼角噙出一滴泪,哽咽的声音大到无法忽略,他才像是有所察觉,缓慢地蹲下身子。

他的手顿在半空,手指消瘦而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肤色并不白皙,是秋收的小麦色,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仔细打量仍能窥见初时伤口的惨状。

梁晏承指尖小心翼翼靠近那滴挂在眼角的泪珠,就在碰到的一瞬,他似是有所克制,硬是再次停下。

指尖虚覆在她眼睑处,他凝视良久,终是没去触碰那滴泪水。手慢吞吞地抬起,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手心忽地被一抹柔软握住。

许柚紧闭着眸子,仿佛有所察觉,双手松开棉被,直接一把抓住那个更能令她安心得存在。

她地力道大到让梁晏承都生出一丝痛感。

他这才想起,昨日某个人闹他半响就为证明身体无恙,不愿吃那苦汤水。她总是扬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他眼前晃荡,那股子固执劲儿倒是真和犯病时的强势相似。

索性观她精神状态尚可,梁晏承还是答应免了那碗安神药。

真不该因她叫苦就由着她胡闹,梁晏承后悔一时心软让她今夜陷入梦魇。

许柚自幼早产,身体向来比旁人孱弱,她这几日故作坚强,差点让他忘记这位小姑娘在国公府里是如何被娇生惯养的。

“娘......娘亲......”细弱嗓音带着哭腔,手指被她攥地紧到令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现在抽开手就是要她的命。

梁晏承不经意地瞄了一下空中摇摇欲坠的烛火,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这屋子不够亮,她怕黑。

他盘腿坐下,靠在床边,由她抓着。

许柚像是感知到什么,两只小手合在一起将他的大手箍在中间,牢牢地抱住。

这双手长的极有富态,白皙滑嫩,几根肉圆饱满的手指蜷缩在他的掌心,指尖儿泛着粉意,肉嘟嘟的手背像是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软嫩白亮。

白皙的娇嫩肌肤和梁晏承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一柔一刚,紧紧缠绕在一起。巨大的体型差异,在寂静的深夜滋生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梁晏承只瞥了一眼,就飞快错开视线,心猛地跳了一下,喉结上下翻滚,他连着深吸好几口气,才像是缓过神,怔怔地看着另一只举在半空中的手。

然而似是仍觉得不够,许柚拖拽着手里的宝贝往怀里扯,直接翻身用自己上半身将它压住,一连串动作水到渠成,没给梁晏承一秒反抗的机会。

待他回过神时,手臂的一处早已被什么柔软之物包裹住,随着她挪动身子,竟还有种推挤、揉动之感。不用去看,仅是那隔着衣物都无法忽视的软到极点地触感,梁晏承也知道那是什么......

身子彻底僵住,他试图抽开,但仅是动了根手指,许柚就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狗,急忙将自己脸蛋压上去。

宛若量身定制,玉颊恰好埋进他的掌心,颊肉推挤,迫使红唇微微张开,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掌心,让梁晏承心底难以克制的迸发出滚烫得热意。

它似是火山爆发的岩浆一般炙热、滚烫,瞬间流淌尽他的四肢百骸,打得他措手不及,额头都浸出一层薄汗。

他竭尽全力遏制住不断起伏的胸腔,张口却只发出一声气音。

“小姐、许柚......放开。”他嗓音沙哑地发出模糊的声音。

想试图借此让许柚主动放开手。

沉睡的人丝毫察觉不到眼下有多危险,竟还嚣张似地蹭了蹭脸颊。

掌心被温热的气息和绵软光滑的触感包裹,手臂又似被千斤重担捆住,梁晏承转身半跪在地上,晦暗不明地看着那张懵懂无知的睡容。

她只有十七岁,梁晏承提醒自己。

还有五个月才到她十八岁生辰。

这一路的依赖不过是害怕被他抛下,十七岁的少女能懂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抓住救命稻草。她是晋国公府的嫡女,而他不过是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的孤魂,他凭什么......

梁晏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面临崩塌的理智再次被他拉回。

这次他不再管少女的抵抗,强硬掰开她的手,板正她的身子,迅速将手臂抽出,头都不回的朝外跑去。

脚步停在赵叔放水的茅草屋前,梁晏承直接举起水桶,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便,透心的凉意终于让他的神志清醒许多,他透过水面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自嘲苦笑。

当真丑不堪言。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声,随之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羽书顾不上屁股有多疼,拔腿就跑。

这破差事他当初就不该揽过来,他怎么能继公子被女子压倒在树下,又看到公子神情慌乱地从女子房间跑出来!

不对,一定是幻觉。

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今晚瞎了,放过他吧,知道的太多回去可该怎么交代。

羽书脚下跑得飞快,生怕后面有豺狼虎豹追上来。

梁晏承目光霎时冷了下来,略带凉意的看了一眼暗处。正欲抬脚跟上,屋内的哭泣声又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

他眸光微敛,暗骂一声,又转身回了屋子。

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丝丝亮光冲破了寂静的黑夜,晨光穿过枝叶透过窗户洒在床上,身着黑色衣袍的男人闭眸靠坐在床边,他低垂着头,右手搭在床上,手边是少女美好恬静的睡容。

许柚侧身躺着,左手牢牢攥着一截黑袖,她眼尾上扬,唇边噙着一丝浅笑好似做着美梦。

蓦地,少女弯翘的睫毛颤动两下,紧接着她缓慢地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许柚登时像枚鞭炮嗖的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脸轰得发烫,桃花般粉嫩的脸颊瞬间变成五月盛开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梁晏承眉心微微动了动,伸手按了按酸胀的眼眶。

昨夜只要他一抽出手,许柚地哭声就紧跟着响起,到底是没拗过她的嗓子,梁晏承只得靠在床边,主动奉上自己的手臂。

他扭了下僵硬的脖颈,看向站在角落里一脸愤怒的少女,轻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小姐若无吩咐,我便先行离开。”

“梁晏承!”许柚一双杏眸瞪得圆溜溜,衣角被揉得皱皱巴巴,她恼羞极了,明明之前他坐在房间最角落,怎得今日一睁眼就靠在自己的床边?

甚至一只胳膊还放在床上!

他想干嘛?图谋不轨!

许柚脑子里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词语,脸颊比方才还要更红上一分,头顶都要冒出热气。

他做了这种事,凭什么还端着一副冷淡的模样?

难道他真的对我心怀不轨?

“昨夜实属意外,小姐无须担忧。”

梁晏承清冷的嗓音响起,许柚噌地抬手捂住嘴。

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此地离京城尚远,她还得靠着他回家,现下不宜吵架。再说,再说他也没做什么,离自己近了些。

表姐讲过,暗卫就是要时时刻刻紧跟在主人身边的。许柚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过,表姐时常嚷嚷着让那个暗卫背她。梁晏承不过是靠在床边,这点距离应该...应该不算什么吧?

原谅他吧,他也没真的犯错。

许柚在心里给自己解释一通,脸上的热意终于渐渐散去,她看向眼前的青年,目光认真,语气庄重:“梁侍卫,男女有别,喜欢一个人首先要学会尊重她。”

这话一出,本就几乎没阖过眼的梁晏承只觉得太阳穴狂跳了几下,又气又无奈。

她果然忘得一干二净。

昨晚的事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返程途中本就有危险,不如就让她误会着,也总好过担惊受怕。

“你怎么不说话?”许柚拧着眉,神色不满,做甚又不吭声。

梁晏承轻叹口气,若无其事道:“属下谨记在心,小姐尽快梳洗一番,稍后我们便起身进城。”

回家的喜悦暂时冲淡方才的窘迫,许柚顾不上多想,先一步蹬上鞋子朝外跑出去。

鹤城不似京城那般繁华,这是一座著名的水之城,整个城镇是围绕着中心的兰溪河建造,环境舒适宜人,每年春季便有成群结队的白鹤迁徙至此,故而有鹤城之名。

在太阳快落山之前,许柚跟着梁晏承终于迈进回家的必经之地,鹤城。

她站在城门口,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味,路上人来人往穿行,前几日的厮杀像是做梦一般。

许柚轻声道:“真好啊,要回家了。”

“先去找住处。”梁晏承朝四处观望,确认无异,启声道。

两人并肩同行。

不到一刻钟,前方突然传来十分热闹的声音,是一群扬着笑脸的男女老少,还有一些身穿彩色舞龙服的人,他们有人手上拿着锣,有人拿着鼓,还有其他演奏的物件儿。

许柚好奇的垫着脚尖:“我想过去看看。”

梁晏承眉心微微皱起,但也没出声反对。

许柚弯起眉眼,还未来得及动,那群人忽然一蜂窝的朝这边轰过来,她脸上的笑霎时僵住。

突然闯来的人将他们分隔开,许柚被淹没在人群里,她隐约听到梁晏承的声音,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截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