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唐今是真的受不了了。
再不把裴令之那一身的血,那一身浓得直呛她鼻子直熏她眼睛的血腥气给他洗掉
她就真的受不了了。
唐今是不知道裴令之是怎么能做到的。
但唐今真是头一次被逼得在一群尸体的注视下
那几个被裴令之捅穿了咽喉的皇子,个个都死不瞑目,个个都眼珠子瞪得老大。
她把他按在地上,那些尸体就绑在旁边的柱子上,她稍微歇口气一抬头,就能瞧见那一双双狰狞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大眼珠。
妖族是重欲。
但她真的没有重欲到这种程度。
可她一停,一皱眉头,他就红眼睛掉眼泪,用那沾满血的手指来捂她的眼睛遮她的眉毛。
她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把他翻过去,自己也闭上眼睛尽量少呼吸专注于手和藤蔓,才总算好点。
但随着外头的夕阳逐渐消失,大殿里的光线愈发昏暗,整个场景看起来也越发诡异阴森。
唐今还是受不住,草草就结束了一切。
裴令之在地上趴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好在,他重新起身的时候没有再要求她做什么,终于,终于肯拉着她从那地方离开了。
而下了辇车一进东宫,一瞧见汤泉殿方向提着热水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唐今就彻底忍不住了。
一把将那还要拽着她的太子殿下打横抱起,唐今脚底生风,大步迈进了汤泉殿。
周围侍奉的宫人们瞧见这情况,都赶紧低头匆匆退了下去。
唐今也是一句话都懒得说,径直抱着怀里那还搂着她的脖子,边啃边掉眼泪的裴太子殿下麻辣鸭血旺版令之,“噗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水里。
水面激荡,很快晕开大片大片的红。
池底的水温略有些烫,但人也还能勉强睁开眼睛。
唐今望着那只是愣愣看着她,慢慢沉向池底丝毫没有反应的裴令之,还是又伸手将人拽回来,掰开他的嘴,在那一片上升的泡沫中吻住了他。
那双红红的委屈得不行的狐媚眼,似乎一下睁大了。
等唐今抱着人钻出水面时,裴令之已经紧紧攀住了她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断咳嗽。
唐今等他把呛到的水都咳出来了,才又掰过他的脸,替他擦拭脸上的那些鲜红。
裴令之的眸色有些迷蒙,因为呛水声音比方才更加嘶哑,“你”
借着温热的池水,那些溅在他脸上都快干了的脏污血液,总算被一点点擦去。
或许是近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其下露出来的雪色肌肤有些苍白,但他那双勾人狐眼的下方,又晕开着淡淡的旖旎绯晕
不管是惹人怜惜的苍白,还是勾人意动的绯晕,这些都是唐今刚才瞧不见的。
她刚刚就只能在那昏暗的光线中,瞧见他那一脸血。
看着裴令之眼里对这情况无法反应而流露出的迷茫,唐今勾起他耳边发丝,又一次按过他的唇,吻了进去。
总算是没有那一股子血味了。
柔软的甜。
裴令之眼中的迷茫越来越多。
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一下改变了态度。
不、不是因为讨厌和他做了那种事,所以很急着想要沐浴吗
她确实是很急着想要沐浴。现在裴令之也完全能感受到这一点。
但是。
她也很急着
裴令之懵懵地被她亲了。
裴令之懵懵地被她推得靠上池壁了。
裴令之懵懵地被她托着把腿盘上她的腰了。
裴令之
哗啦水声不停,晕开在水面之上的红色越来越多,被激荡的浪花也翻涌得越来越厉害。
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一切。
裴令之的大脑已经没有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就只能死死抓着她的肩膀,像是濒死的鱼般艰难喘息。
漂亮的蝴蝶骨颤抖,那弧线优美的脊背弯曲,痉.挛。
他最后颤抖着手想要推开她,却被扣住手腕。
最后,就连他支离破碎的声音,都淹没在她的口中。
裴令之懵懵地被擦洗干净放进了被子里。
唐今看了眼外头的天,觉得现在闭眼应该还能再睡一个半个时辰,便也给自己盖上被子,闭眼睡觉了。
裴令之在又躺了半刻钟后,才终于,像是重新被上回发条的木偶人一样,一卡一卡地扭过头,盯住了身侧的唐今。
平时。
就算有什么想要说的,如果看见她已经睡了,他就不会再去吵醒她。
但是今天不一样。
裴令之伸手,轻轻拽住了唐今的衣服,“你”
唐今皱了皱眉,翻身背对住了他。
裴令之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
半晌,他慢慢地想要收回手,可收到一半的时候,他又蓦地停下了。
“啪”的一声,不算多轻地,那只手又再次落回了唐今的肩膀上。
裴令之强行将唐今给掰了回来。
他也没再躺着了,而是已经坐起身,将另一只手也撑在了唐今耳侧。
那双浅色的眸子总算再度睁开,看向了他。
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一如既往,平淡得让裴令之看不见任何希望。
望着那双眼睛,裴令之眼底的光晕也开始不稳地晃。
他低哑着声音喃喃地问:“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前一刻那样冷淡,却又突然变得那样炽热。
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他忽远忽近,为什么永远要给予他希望,又在给予他希望重新将他推入冰窟之中。
为什么。
裴令之的心脏像是被用力揪了起来,有人在用力将他那一颗好好的心脏不断拧紧,直至它破碎不堪。
一颗颗眼泪又从他眼中砸了出来,落到唐今的耳边。
还以为他好不容易硬气起来了。
唐今伸手圈过他的腰,想要将他抱进怀里。
裴令之没有动。
他直勾勾地看着唐今的那双眼睛,无声地抵抗。
可不知过去多久,大概也就那么十来次呼吸的时间,他便再一次垮了肩膀,顺着她的手臂,就那样靠进了她怀里。
他知道,又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得不到她的答案。
这样将他抱入怀中便算是她对他仅有的妥协了。
她实际想表达的意思是差不多就够了吧。
不够。
完全不够。
可是也只有这样了。
他能得到的永远就只有这样了
“殿下不是说,我已别无选择了吗?”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让裴令之蓦然一愣,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了唐今。
那双浅色的眸子也正静静容纳着他。
裴令之张唇,却好一会才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什么,意思?”
唐今真不明白他。说他笨,看他如今的表现他又确实不笨,说他聪明唐今也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这么说。
她循循善诱:“既然我已别无选择,那我还能做什么?”
裴令之的唇又下意识张了张,那答案其实就在他嘴边,可唇瓣启合了好几次,他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就像是蓦然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一样。
他知道答案。
只是他不懂
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总是会这样暧昧不清地勾起他那些本不该有的念想。
裴令之不敢说,怕自己最后又落得失望。
唐今没忍住,终究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
雪色的肌肤立刻便透出了红,看他疼得蹙眉颤眸,眼底又浮起泪水,唐今的手也不由得在空气中顿了顿。
少顷,她重新抚上裴令之的额头,带着些歉意地为他揉起了那块被弹红的肌肤。
“如今没了别的选择,我不就只能选你了吗?”她低声将那答案说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