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承诺是不能轻易许出去的。
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
平静的小山村里,开着小摩托遛弯的青年遛着遛着停在了坐在路边休息的村民面前,主动开口拉着对方聊起了天。
在那村民越聊越来劲,从隔壁老王家那点破事唠到村里又不见了几只鸡的时候,青年跟他打了个招呼:“诶叔,我还有事先去村长家一趟啊,你记得村长家在哪不?”
“村长啊?那不就在那前头吗,就那栋白的。”
“哦就那栋啊,行,那我先走了啊叔。”
“行行行,快去吧,改天来我家吃饭啊。”
“好嘞。”青年开着小摩托往村长家去了。
而仍旧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村民可惜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看着自家的三亩地发呆,等坐了好一会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刚刚那谁啊?
……
唐今一路开到了村长家前头。
原本她是怕小山村路不好走才整了辆小摩托过来的,却没想到十年过去,当初贫困到连用电都紧张的小山村如今居然已经铺上了水泥路。
见唐今在门口停下,那在屋里打牌的几个老人不由得从窗户多看了几眼。
唐今也不客气,把车一停,对着走出来的老村长就抱了过去,“老马啊,好久不见啊。”
村长被她抱住,虽然一脸懵但也还是回抱了她一下,“你是?”
“你看你,我以前还抱过你……家土豆仔的,这就不记得我了?”
村长都六十多岁的人,居然又重温了一次小时候被长辈问“这个人你还记不记得”的恐惧感。
但村长实在是不记得这个人了,而且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他们这地方的人,“你是哪家的哦?我年纪大了,你可别诓我。”
唐今揽着村长就往里走,“哎哟我骗您干嘛,来,咱就别在外面干站着了啊,进去坐。”
村长被唐今的反客为主弄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在她异常自来熟的状态下被她半推半扶着进屋了。
而在屋里一番认亲之后,村长也总算知道了她是谁。
当初那个金少爷虽然只在他们这边待了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但因为对方实在太特殊了,所以村长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听到她是来找沈周的,村长不由得道:“哎哟,那你来得不巧啊,沈周现在在县里呢。”
唐今嗑着瓜子,“在县里干嘛?”
“当老师啊。他之前回来在村里待了一个月,说前几年工作太累了,现在想好好休息,就不想去那些大城市了,索性县里高中缺个老师,他又有那什么教师证书,就过去了。”
“嚯,他这么厉害啊,那是哪所高中啊?”
“好像就是他以前念的那所高中吧。那高中自从沈周考上首大之后啊,就慢慢好起来,现在也是所好学校呢。”
唐今将瓜子皮聚拢,又问,“听说他现在戴眼镜了?以前没见他戴啊?”
“你这说的,他高三那一年,每天晚上看书看到两三点,五六点又起床继续看,这么个看法不戴眼镜才怪咯。”
“……唔。”
村长又忍不住说起沈周的好来:“要说沈周这孩子啊,真是个好孩子啊,他小时候村里大家伙也就是给了他点饭吃,长大了现在每年都给村里捐钱,村里那些路啊,大巴的,都是托了他的福……”
村长也不由得感慨,“我想着他在外面应该赚了不少钱呢,结果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他带多少东西,家里也没有翻修,唉……”
唐今看着面前的瓜子皮小山,半晌,又将那小山分成了两沓。
许久,了解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之后,唐今跟村长告别,开上她的小摩托回了县里。
熟悉而陌生的街道,十年过去,这地方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道路也变得有所不同,唐今边开边问路,总算是找到了当年读的那所高中。
当老师啊……
唐今看着已经翻新过的校门,半晌,又开着她的小摩托走了。
……
下午放学之际,老师学生们都一个接一个地从教学楼走出,或奔向食堂或往外走。
沈周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准备回住处,却在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就停顿在了原地。
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都在围观,而被围观的,正是一群站成一排的黑衣保镖和一列夸张到极致的超跑车队。
更夸张的是,是那支棱在那一列车队上的,几个格外亮眼的LED电子屏。
每个电子屏上都有一个字。
组合起来就是:
我错了,蘑菇仔。
连标点符号都没落下。还是滚动播放。
唐今一直注意着那些走出来的人,在眼尖地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她就打开了手里的大喇叭。
于是,从大喇叭里传出她提前录制好的声音:“我错了,蘑菇仔,你回来吧。”
“我错了,蘑菇仔,你回来吧。”
“我错了,蘑菇仔,你回来吧。”
……
好半天没看见对方有什么反应,唐今又开大了声音。
奇葩而魔性的场景引得不少人围观,忍不住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但手机才刚拿出来就被上前的黑衣保镖挡住:“请不要拍照,谢谢。”
半晌,在周围或看着黑衣保镖好奇,或看着跑车艳羡,或看着笨蛋帅哥一脸可惜的目光中,在唐·笨蛋帅哥·今的注视下,在那一声声呆板而又魔性的“我错了”里,那个刚从楼里走出来的青年又默默退了回去。
唐今:……
她将手里的喇叭一扔,拔腿就追了上去。
而沈周在察觉到她追上来之后,也拔腿就跑。
“嘿。”唐今来劲了。
但就算已经从小短腿长成了大长腿,要论起跑步,沈周还是跑不过某位身体素质好得不行的大少爷。
最终唐今还是把沈周堵在了某栋教学楼下。
这栋教学楼贴近墙角,沈周一跑就跑进了死胡同,转过身想走面前就多出了一个人。
刚刚跑步的时候,唐今就已经松开领口,卷起了袖管。
她一巴掌糊上沈周身边的墙,将他困死了墙角里,将嘴里刚刚跑步时不小心吃到嘴里的头发丝往旁边一呸,凶神恶煞地对沈周道:“跑啊,你再跑啊?”
一副村口恶霸逮着小媳妇欺负的样子。
沈周:“……”
而随着沈周的沉默,唐今慢慢的,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面前看不清眸色,但唇角下拉的青年,略带几分尴尬地咳了一声,半晌,缓缓收回了撑着墙的手,“你跑什么跑嘛……”
沈周没说话,从刚刚看见的校门口那一幕开始,他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今又咳了两声,她看了眼沈周,半晌,又别开头,眼珠子转溜着转溜着,嘴里像是含着水一样模糊不清地吐字:“那什么……”
沈周抿唇。
虽然不敢置信,但不管是校门口那不知道该叫人怎么评说的一幕,还是现在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大概都不会是他梦到的场景。
他梦不出来这样迷惑的场景。
所以……
是真的?
“那什么……”大少爷左看看头顶的树,右看看脚下的土,就是不看他。
沈周垂眸看着脚下的草地,尽管他表面还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可心里却无法克制地生出了些异样。
像是,心脏被慢慢吊了起来,吊在半空之中,而对方的话语就是从空中吹来的大风……
戴着眼镜的青年用力掐住了指腹。
就在青年的手上已经被掐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的时候,那嘴巴像被浆糊糊住了一样的大少爷也总算憋出了一句话:“那什么……”
唐今别开头,“你之前一直在办公室喝的那个,到底是什么茶啊?”
沈周:“……”
那些不该有的期待落空,心脏也从半空中掉落,落进无底洞。
他还不如做梦。
良久,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青年终于开口回答了唐今的问题:“菊花茶。”
“……哦。”唐今看着头顶的树杈子,努力找话题,“喝那个干嘛啊?”
青年扶了下反着光的眼镜,声音冷漠:“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