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霁退后两步,示意宫女把慕容九里搀扶起来。
他仍是松弛带笑的姿态,平静地强调道:“这棵柿子树,烦请慕容姑娘让给小紫。”
慕容九里抬袖抹了一把脸,羞恼地跺了跺绣鞋:“我
她气冲冲地跑走了。
魏紫对她的脾气早已见怪不怪,示意青橘去摘柿子:“既然殿下替咱们讨了这棵柿子树,那便再多摘些,你也拿些去分给宫里的姐妹们。若再有剩下的,便制成柿饼吧。”
青橘“诶”了声,和其他小宫女高高兴兴地摘柿子去了。
周显霁看着她们活泼的样子,对魏紫道:“对了,我才收到你舅舅的请帖,他三天后要在府上办寿宴,请咱们一道过去。”
“真是稀罕,”魏紫轻笑,“从前舅舅更喜欢魏绯扇,甚至都不喜欢我去他那里走动,母亲也常常只带魏绯扇去和舅母表哥他们宴饮,如今他们一家倒是变了态度。”
周显霁知道她对薛尚书感情不深。
他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样浅显的道理,小紫你应当比谁都明白。他如今肯亲近你,不过是因为你嫁给了我,而我恰是当今太子。我知道比起这种无聊的寿宴,你更想回镇国公府陪伴祖母,只是咱们活在世上,到底讲究一个人情世故。他是你亲舅舅,也是当朝尚书;他的嫡长子是你的亲表哥,且比你舅舅更有魄力和才干,将来未必不能出将入相。小紫和薛家走动,不亏。”
魏紫咬了咬唇瓣。
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她又扬起一个笑脸:“殿下,那我先去和青橘她们摘柿子。”
周显霁颔首,目送她加入那些小宫娥当中。
她今日穿着莲紫色窄袖襦裙,挽着一条石榴红披帛,高髻边簪着凤凰衔珠流苏金步摇,笑起来时娇艳俏丽无忧无虑,活脱脱一副活灵活现的宫廷仕女图。
周显霁眉眼舒展,瞳眸深处却仍然藏着一丝忧虑。
魏老祖母年事已高,据他所知这一年完全是在强撑病体,却不知还能活几年。
魏翎又是个粗人。
至于魏换锦,他尚还不能挑起镇国公府的重担。
小紫能够倚仗的人,很少很少。
虽则萧凤仙是个有本事的,但假使将来他和小紫真的成了夫妻,夫妻之间哪有从不吵架的,再加上他位高权重野心勃勃,只怕小紫未必能降服得了他。
他殚精竭虑地想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小紫铺好余生的路。
他盘算来盘算去,薛家倒是一门不错的关系。
他希望小紫亲近薛家,因为薛尚书终究是小紫的亲舅舅,与小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希望小紫身后的人多一些,再多一些。
能够在他走后,代替他庇佑小紫,为她撑腰助力。
周显霁一想到自己走后,无人再如他这般心疼小紫,情不自禁眼眶泛酸,深恨自己寿命不长,不能终生护佑心爱的姑娘。
薛尚书的寿宴如期而至。
才是清晨,整个薛家阖府上下就开始热闹起来。
薛尚书特意叫来薛子瑜,叮嘱道:“我给魏翎也送了请帖,人家心里面大约还是有你的,说是要带换锦和婧公主一道来吃酒。妹妹,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和人家重修旧好。”
薛子瑜听见兄长说魏翎心里还有她,不觉暗暗开心,面上却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
薛尚书接着道:“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你叫人看好了魏绯扇,不许再放她出来作妖。今儿太子殿下和小紫也要来赴宴,没得冲撞了他们。”
“哥,”薛子瑜不悦,“那魏紫不过就是个村野长大的女子,哪里比得上咱们扇儿知书达理才华横溢?扇儿遭遇的一切,都是魏紫陷害她的,旁人不知道,你这当舅舅的难道还能不知道吗?扇儿的福气在后头呢,她是能当皇后的料子!”
“什么当皇后的料子,”薛尚书勃然大怒,“休得胡言乱语惹来祸患!她未婚先孕骗婚皇子,她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东西!等上京的风波平定了,我亲自给她找一户人家,远远地嫁出去,免得在咱们府上碍眼!”
他甩袖走后,薛子瑜面露不甘之色。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魏紫比扇儿好。
扇儿是她放在身边亲自抚育长大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全然是照着皇后的标准来培养,岂是魏紫一个乡下粗人能比的?!
她愤愤不平地回到屋子里,看见魏绯扇坐在梳妆台前,正仔细描眉打扮。
魏绯扇转向她,娇笑道:“娘,今天舅舅大寿,您瞧我穿这一身衣裳好看吗?”
薛子瑜不忍告诉她,薛尚书根本就不让她去参加寿宴。
她勉强笑道:“好看的紧,我的扇儿穿什么都好看。”
“娘,”魏绯扇起身,关切地搀扶住她,“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舅舅又对您说了什么?”
薛子瑜犹豫片刻,把薛尚书要将她远远嫁出去的事情告诉了她。
魏绯扇咬住唇瓣,眼泪涟涟:“如今姐姐当了太子侧妃,将来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舅舅偏心她也是有的。是我不好,我不该挡了姐姐的路,碍了姐姐的眼。”
她抬袖擦了擦泪珠,突然凄楚一笑:“早知姐姐会回家,当初娘就不该收养我。我若没尝过被娘亲、爹爹和舅舅疼爱的滋味,又怎会有现在的落差感?”
“可怜的孩子……”薛子瑜心疼的什么似的,红着眼眶把她搂进怀里,“在我心里,魏紫不及你一根手指头重要!她那副德行,也配当皇后吗?!区区太子侧妃,将来翻了天也不过是个嫔妃罢了!这皇后之位,还得是扇儿你的!”
魏绯扇抬起泪眼:“可是显阳哥哥已经不在了,我怎么才能当上皇后?”
四目相对。
薛子瑜意味深长:“今天你舅舅做寿,太子也会到场,扇儿,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