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无语。
萧凌霄所谓的“真心”,就只是嘴上说两句。
连萧凤仙那样不着调又年纪小的弟弟,都知道送各种新巧贵重的礼物讨她开心,萧凌霄却只会把“重归于好”这四个字空荡荡地挂在嘴边,实际行动是啥也没有。
这跟画饼充饥有什么区别。
她想了想,桃眼里掠过讥讽暗芒,故作语重心长:“如你所见,我现在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谁若娶我,谁便能被我爹爹扶持举荐,倾全族之力,保他仕途顺遂一生显赫。而我自己为人老实又没什么心眼,若是嫁给谁,便只会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为他打理后院孝顺爹娘。”
萧凌霄微微一笑。
镇国公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他当然知道娶魏紫的好处。
镇国公府的女婿,他当定了。
他柔声道:“小紫告诉我这些,莫非也是想与我重归于好?”
“不是的,”魏紫温柔地注视他,“我并不是想跟你重归于好。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家族、我的财产、我的相貌性情,那些内在和外在的条件都只是摆给你看的,好叫你知道,离开你之后,我如今过的有多好。”
萧凌霄的笑容僵在脸上。
面前的少女美貌娇艳,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偏偏满脸都是嘲讽。
魏紫……
竟敢羞辱他!
若是放在当年,若是还在山阴县,这个贱人怎么敢对他如此无礼?!
她不过就是仗着家族撑腰!
萧凌霄垂在袖管里的双手悄然攥紧,骨节发出咯吱声响。
邢氏等人渐渐走到前面去了。
游廊悬挂的灯笼被夜风吹熄一盏。
灯影黯淡。
男人苍白清癯的面庞笼在昏暗之中,隐约能听见牙关紧咬的细碎声音。
良久,他指责道:“那些年青梅竹马的情意,想必你是全忘了。我原以为你是个单纯美好的女子,没想到你跟旁人一样,贪慕虚荣薄情寡义,是我看错你了!”
魏紫唇角微微扬起,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话感到羞愧。
她陪伴萧凌霄十年寒窗苦读,那些最难熬的光阴都是她与他一起撑过来的。
可是最后因为荣华富贵而抛弃她的,也是这个男人。
如果男子可以贪慕虚荣,那么女子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的她,哪怕不嫁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她确实瞧不上萧凌霄了。
萧凌霄被她的笑容刺激到。
他两眼发狠,抬起食指指向魏紫,如在山阴县的时候那般训斥她:“你还有脸笑?!魏紫,你还知不知道廉耻?!难道贪慕虚荣薄情寡义,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魏紫慢条斯理地拨开他的手指。
她正色:“萧侍读,这里不是山阴县,我也不是那个无人依靠的孤女,弄清楚你的身份,收起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你——”萧凌霄噎了噎,旋即厉声道,“你不会以为,离了我,你就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吧?你瞧瞧,你回来了半年,你们家有没有替你说过亲?!你怕是不知道,人家高门大户的公子,根本就瞧不上你这种二手货!”
二手货……
魏紫轻蹙眉尖,桃眼隐隐发红。
少时,萧凌霄在她眼中犹如清风朗月,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说出这样三个字,亏他读过那么多书!
她忍住掌掴对方的冲动,似笑非笑:“我能不能嫁到高门大户,与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嫁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萧侍读,你我早就恩断义绝,你这般关心我的婚事,只怕孙夫人知道了会与你哭闹不休。你是个寄人篱下的赘婿,你也不想又被她知道今夜之事吧?”
一个“又”字,引起了萧凌霄的警觉。
他蓦然想起数月之前偷偷给魏紫送去的信笺。
他想跟魏紫重修旧好,却又害怕被孙黄蝉发现,于是做的十分隐蔽,没想到却还是被孙黄蝉发现了。
害得他被禁足的这半年,过得好生艰难!
莫非……
他不敢置信:“我给你写信的事,是你透露给孙黄蝉的?!你为何要害我?!”
魏紫看他眉间神色,就知道他没因此少吃苦头。
她道:“萧侍读娶了新妇,就不该再在外面与旁的女人书信往来纠缠不休。纵使你我曾是拜过堂的夫妻,可如今也是没有任何关系了。非要扯上关系的话,大约用‘前夫’或者‘前妻’来形容,或许才比较妥当。”
游廊已经走到了尽头。
魏紫站在台阶上:“萧侍读,我便送你到这。”
廊外的丛里,隐隐有点点萤光。
萧凌霄走到台阶下方,忍不住回眸看她。
灯影幢幢,少女的身后是雕梁画栋的公侯府邸,她站在那里,容貌一如往昔,夏夜的婆娑碎影在她的裙裾边缘跳跃,细白的指尖轻轻捏着团扇,眉眼间的温柔谦卑更甚当年,可瞳中倒映出的,却不再是他的身影。
她是魏紫,却又不像魏紫。
她如一捧皎白纯净的水中月,他试图伸手去掬,可流水却从指缝间尽数淌落。
昔年他寒窗苦读身处寒微,这轮明月夜夜陪伴在侧。
如今他高中进士官拜翰林,可无论如何使力,却再也掬不到那一轮明月。
萧凌霄一阵恍惚。
……
因为萧杜鹃的缘故,府里没有心思再替魏绯扇庆生。
尽管十分不情愿,却也只能忙碌起世子纳妾之事。
来给魏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魏换锦蔫头巴脑的。
请过安,他还是捧出锦盒送给魏绯扇:“今日是妹妹生辰,这是我和小紫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妹妹瞧瞧喜不喜欢。那日鹤安堂,妹妹问我和小紫在说什么那般开心,那日我们其实是在商量送什么给你。”
魏绯扇怔怔接过锦盒。
想起那日她吃的醋和摔坏的长筝,她的脸颊不禁一阵阵发烫。
哥哥一如从前那般疼爱她,是她想太多了。
她拆开锦盒,里面是四只精致的珐琅彩描金白玉罐,罐身上贴了字条,撰写了所盛放的香料,春夏秋冬各不相同,竟是把一年的香都藏进了罐子里。
魏绯扇鼻尖微酸,把锦盒紧紧抱在怀里:“谢谢哥哥……”
魏换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藏着宠溺:“自家兄妹,道什么谢?”
魏绯扇闭了闭眼,泪水悄然打湿眼睫。
心里的愧疚一重盖过一重。
她的哥哥这么好,她却引狼入室,逼得他竟要纳萧杜鹃那个贱人为妾!
萧杜鹃不死,她魏绯扇绝不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