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从今往后,你离他远点

魏紫点点头:“是这样的。我与他自幼相识,他那个人私底下行事放荡不羁,最爱捉弄整蛊别人。他脑子聪明,打小就开始钻营经商,如今虽然年纪不大,却坐拥整个凤记商行。六十万两纹银对他而言,乃是九牛一毛,不值当什么。”

书房陷入寂静。

魏绯扇暗暗攥紧团扇扇柄,萧凤仙竟然还有这一层身份!

怪不得魏紫出手那么阔绰,原来是因为背后有一尊财神爷!

她忍不住道:“就算如此,可他终究是萧凌霄的弟弟,姐姐从前的小叔子。姐姐如今已然和离,男女有别,为了避嫌,姐姐实在不应该再亲近那一家人。”

魏紫忽然盯向她。

书房里光影昏惑,丫鬟还没来得及点灯。

少女的桃眼敛去温柔多情,像是一瓣薄薄的泛着寒光的桃刃:“那我倒要请教妹妹,为何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金玉满堂,自己却去和慕容姑娘那些人吃酒作乐?若非见我孤零零站在楼梯上,他也不至于邀请我登楼用膳。前任小叔子尚且对我心生怜悯施以援手,我的妹妹为何忍心抛弃我一个人?”

她鲜少急言令色。

魏绯扇哑然,捏着团扇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薛子瑜见状,替她解围道:“必是酒楼里的人太多,把你俩冲散了。你妹妹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最是心善友爱不过,怎么可能故意丢下你一个人?小紫,你可莫要诬陷你妹妹!”

“好了!”

眼看她们要争辩起来,魏翎及时出声打断。

他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许再提。你们回去吧,小紫,你且留下。”

魏绯扇暗暗瞪了眼魏紫,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薛子瑜告退。

屋外的风大了些,吹开了虚掩的窗棂,斜飞的雨丝打湿了案几上的稿纸。

暮色昏惑。

被魏翎注视,魏紫垂着眼睫:“爹爹可是有什么要紧话叮嘱我?”

“爹爹对你的过去,多有亏欠。”

魏紫沉默。

魏翎继续道:“过去的十二年,萧凤仙肯对你好,让你的日子不至于过得那么艰难,爹爹很是欣慰,也很是感激他。爹爹会准备一份礼物,命人送去酬谢他。只是,小紫,萧凤仙……他是不是喜欢你?”

魏紫双手骤然一紧。

见她如此反应,魏翎点点头:“那便是了。我也是男人,我知道男人不会拿六十万两雪纹银,来捉弄一个不喜欢的女人。那你呢,你可心仪他?”

魏紫仍旧沉默。

雨丝落在她的颈间,冰凉沁骨。

像是透着锋芒的水刃切割开藏在心底的情愫,连皮带肉,刀刀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声反问:“爹爹,我是否心仪他,重要吗?”

魏翎的大掌紧紧按在一沓宣纸上。

不重要。

当然不重要。

他是她曾经的小叔子,即便他们互相喜欢,这辈子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否则,便是有违人伦,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背后议论。

若有人参奏弹劾,只怕萧凤仙前程不保。

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爱权势富贵,只怕他也舍不得为了小紫放弃大好前程。

他发出一声叹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结果,就够了。另外——”

他停顿片刻,锁着眉头道:“朝中皇子相继及冠,虽则太子已立,然圣上的心难以揣度,储位之争并未停歇,朝廷里拉帮结派极为严重。据为父所知,慕容丞相几次三番试图拉拢萧凤仙,却都以失败告终。萧凤仙……反而和宴浓走得很近。小紫,宴浓乃是阉党之首,霍乱超纲罪不容诛,萧凤仙和他狼狈为奸,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从今往后,你离他远点。”

魏紫听罢,没吭声,只缓缓低下头。

良久,她福了一礼,转身离开书房。

天色晦暗,铅灰色的云层如山般积压在天穹上,昏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溅进回廊的雨丝打湿了少女的裙裾。

空气里弥漫着苦橘叶的味道。

魏紫快步行走在廊道里,阴暗的光影遮住了她的面庞,只露出白皙如玉的下巴,丝绸质地的碧绿披帛和银红襦裙在身后翻飞如蝶翼,她越走越快,戴在鬓角的流苏剧烈晃动,在沉闷的夏日黄昏发出叮铃脆响。

萧凤仙……

萧凤仙……

青年玄衣黑裳,墨色长马尾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胸前,笑起来的时候白牙森森,狐狸眼犹如冶艳魅惑的妖鬼,他喜欢吃鱼,有事没事就要对她使坏,最爱欺负她,也最爱惹她哭。

然而每当她遇见危险,他也总是

他还要娶她,不顾一切地娶她……

“砰!”

魏紫猝不及防,在回廊里摔了一跤。

堆积在砖石上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和绣鞋。

她低头看着磨出血的手掌。

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喜欢到满心都藏着他,连梦里也都是他。

她喜欢这个男子,却不能跟他在一起,却不能嫁给他。

随着闪电撕破苍穹,大雨滂沱而至。

无边黑暗从回廊尽头席卷而来,像是无数黑黢黢的魑魅魍魉,就连嘶吼的风里似乎也掺杂了世俗的指责和辱骂,无形无数的手拽扯着魏紫,仿佛要把她拽进黑暗之中。

魏紫闭上眼。

两行清泪潸然滚落。

“对不起……”

却不知这句“对不起”,是向谁诉说的。

夜色如潮。

城郊百里外。

雨丝摇曳,岸边火把绵延不绝,士兵们正忙着在高处安营扎寨。

萧凤仙坐在一处帐篷里,帐篷简陋,只一张床和一副桌椅。

篝火燃得很亮。

他闲闲坐在椅子上,垂着狐狸眼看桌上的锦盒,薄唇渐渐噙起冷笑:“你们家国公爷送给我的?”

锦盒里是一套罕见昂贵的笔墨纸砚,锦盒底下堆砌着厚实的银票,约莫万两之数。

镇国公府管事含笑称是,不卑不亢道:“我家国公爷说,多谢萧主事过去十二年间对我家小姐的照顾,寥寥数银,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将来萧主事得空,还请过府吃酒一叙。”

萧凤仙把玩起那根狼毫笔,脸上笑容不改:“还有呢?”

“还有……我家国公爷还说,男女授受不亲,从今往后,还请萧主事离我家小姐远些。”

“咔嚓”。

一声脆响。

萧凤仙似笑非笑,直接掰断了狼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