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她的心是蜜糖做的吗?

呼吸之间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魏紫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浑身滚烫,像是被谁死死抱住。

她窝在那人的怀里,几乎快要窒息。

终于憋醒,她猛地睁开眼,窗外传来清晨的鸟叫,玄衣墨发的青年在床榻上紧紧搂着她,恨不能把她勒死似的!

“二弟!”

她嗔怪,艰难地挣开他坐起身。

她摸了摸额头的磕伤,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暗道定是萧凤仙把她从棺木里面救了回来。

萧凤仙也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

他昨晚守了一夜,又不能对她做点什么,两个时辰前才堪堪抱着她睡去。

他望向魏紫,面前的少女穿着雪白的丝绸中衣,鸦青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榻上,额头裹着白纱布,小脸干净白皙,即便不施粉黛,五官也仍旧秾艳娇媚,那双眼尾泛红的桃眼像是天生含情,定定注视着他的时候,叫他的心都软了。

他揉了揉眼睛:“嫂嫂醒了啊。”

刚睡醒的青年,声音透着沙哑的性感。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玄色圆领袍,单指宽的革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体态,因为这几日忙碌的缘故,马尾略有些松散,微卷的发梢慵懒地垂落在胸前,他垂着狐狸眼凝视床榻里侧娇小的魏紫,坐在榻边的姿态颇具压迫感。

魏紫沉默。

才几日不见,这人仿佛又长高了些许,把她堵在床榻里侧,莫名叫她心颤。

两人共睡一张床什么的,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然而这人偏偏一脸正经,又不像是占她便宜的样子,她也不好训斥什么。

她胡思乱想着,只得端起长辈的架子,努力找话题:“辛苦你救我。陈家现在如何?”

萧凤仙把昨日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又朝她伸出手。

魏紫下意识躲闪,被萧凤仙按住肩膀。

他道:“替你换药,你躲什么?”

魏紫:“……”

萧凤仙解开她缠在额头上的白纱布,小心翼翼给她换药,略带责备:“若是依我,哪里会受这些罪?看谁不顺眼,杀了就是,咱们家又不是没那条件,何必非得让官府来解决问题?”

魏紫乖巧地坐在那里,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人人恃强凌弱,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萧凤仙:“恃强凌弱,这个世道原本就是如此。只有像嫂嫂这样的笨蛋,才会天真地以为天底下人人平等、事事公正。”

“你骂我是笨蛋,可我甘心做这个笨蛋。”

魏紫仰起头,青年正给她涂上新的膏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极轻。

他垂着狐狸眼,瞳孔漆黑深沉,眼尾的弧度透出一点邪戾。

他将来会权倾天下的,她知道。

桃眼闪了闪,她道:“二弟,你将来为官,我倒不希望你太聪明。当官的无需太聪明,只要有一颗仁心,哪怕笨拙一点,那也足够好好走完一辈子了。”

不要贪恋钱财。

不要沉迷权势。

不要再向上辈子那样,身居高位,得到了权与财,却得不到爱。

萧凤仙瞥她一眼。

这小寡妇满脸心疼,也不知道心疼个什么劲儿。

他有哪里需要她心疼吗?

他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嫂嫂你顾好你自己就成了。”

因为萧凤仙的缘故,陈县令这些年做的恶事全部都被翻了出来。

贪污受贿的金额高达整整十万两雪纹银,一箱箱银元宝被从地窖深处挖了出来,魏紫看的瞠目结舌。

他任职期间的一些冤假错案也被沉冤昭雪,告示张贴到城墙上时,引得百姓纷纷怒骂。

“还有一件事……”

魏紫还记挂着被囚禁在岩楼里的那些女人。

她带着萧凤仙前往岩楼,亲手打开铁锁,慢慢推开那两扇沉重的石门。

她把陈县令已经被捕入狱的消息告诉了她们,又道:“忠贞烈妇,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东西了,如今就连朝廷都支持寡妇再嫁。姐姐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被关在这里,理应去外面寻找自己的幸福。颍川的章夫人也是寡妇,却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颍川首富,可见咱们女儿家并不比男人逊色,未必就一定要依靠男人吃饭生活。”

女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魏紫这么说,但外面的世界何其危险。

她们一介弱质女流,真的可以不依附任何人,靠自己活下来吗?

“如果诸位姐姐担心出去以后没有吃穿住处,我也可以给你们提供工作和食宿。”魏紫诚恳,“我名下有一座酒楼,姐姐们可以去那里帮工。但是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这座岩楼已经消耗了你们十几年的青春年华,你们当真打算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依我看,咱们女子的自由和尊严,远比那所谓的贞节牌坊和二十两纹银来的贵重。”

话音落地,女人们陷入静默。

一边是自由和尊严,一边是贞节牌坊……

孰重孰轻,她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谁也不敢迈出

良久,那位年纪最长的老妇人果断道:“魏姑娘说的不错,什么贞节牌坊,那就是个狗屁!咱们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可比那东西重要多了!魏姑娘,我跟你走!”

有她带头,其他女人一呼而应,纷纷选择跟魏紫一起离开这里。

魏紫安排了几辆马车,带这些女人去紫气东来梳洗休息。

她落在最后,安静地注视岩楼。

萧凤仙陪伴在她身边:“嫂嫂不是打算卖掉紫气东来吗?”

“不卖了。”魏紫仰起头,朝他一笑,“给那些姐妹当做栖身之所,比几千两纹银有意义多了。今后,她们再嫁也好,不嫁也罢,她们的亲族不再是她们的后盾,但我希望那座酒楼能成为她们的退路,她们彼此之间,能结成最亲厚的关系。”

初冬的阳光从树梢倾斜。

少女笑起来时桃眼弯如月牙,比白茉莉蕊还要甜,奶栗色的瞳孔里跳跃着金芒,像是蜜,又像是闪闪发光的星辰。

她这辈子,没得到过多少爱。

明明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却偏偏还要伸手去帮她的同类。

她的心是蜜做的吗?

萧凤仙的心弦被悄然拨动,克制着才没把她抱入怀中。

他问道:“这座岩楼怎么处置?”

魏紫想了想,命南烛给四周淋上火油。

她握着火把,又凝视了岩楼片刻,选择一把火烧掉这里。

用“守节”的名义来囚禁女人的地方,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