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板的火车十点到,十一点左右才能过来验货。
即使他提前到,家里还有胡翠和沈旭初,叶兰亭一点都不担心。
一大早就抱着收音机出发去昨天那位老太太家里。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明显刚起床,来开门时手里还端着洗脸盆。
对她的来访对方显得十分惊讶,当看到叶兰亭手里抱着的收音机有些失望,这才隔了一天她就还回来。
老太太神情萎靡的低语:“是修不好了吧。”
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怪人不好相处,久而久之也没人和她说话。
昨天,是她时隔七年第一次和一个活人说话。
碰巧叶兰亭还懂一些关于收音机的知识,她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把东西交出去,心里没报多大希望。
但看到它这么快被退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此时她有些恶劣的想着,要是对方把东西悄悄拿走、卖了,也许自己就不用像面对自家老头最后那段日子一样,看着收音机一点点坏掉却无能为力。
看她神色越发不对劲,叶兰亭急忙开口:“没有没有,修好了,现在跟新的一样。”
叶兰亭的话让老太太的眼睛都瞪大一圈,欣喜的看向收音机,再
三确认,“是好了吗?真的好了?能用了?”
叶兰亭也不多说,转身摁下按钮。
听着收音机传来清晰的人声,老太太惊喜的表情压都压不住。
“好了!真的好了!”
老太太坐在凳子上仔细看着‘起死回生’的宝贝。
单从收音机外表根本看不出维修的痕迹,这也是她以为修不好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不仅修好了,用肉眼根本看不出哪和之前有区别,可以看得出不仅是叶兰亭,就连修理的师傅对它都十分爱护。
自己珍爱的东西也被别人认真对待,再对比往事,她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她从床头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张大团结,在叶兰亭惊讶的目光中塞进她手里。
也许是太过震惊,一时忘了推拒,等她回过神,老太太已经喜滋滋的抱着收音机坐在一旁细细观察。
“老太太,这东西没花那么多钱,换了个小零件,七分钱。”
说完就要把钱还回去。
老太太回头无所谓的笑着:“拿着吧,我没多少钱但也不缺。但是这个老家伙,我本以为是修不好了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和我家老头子交代,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也要守不住了。”
她说的很慢,有些话
还是用海市本地方言,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叶兰亭听起来有些困难,但依旧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悲伤。
面对这样一个孤苦的老人,叶兰亭张了张嘴,贫瘠的感情经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老太太自己却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没有人闲着没事到处做好事,她又不是什么天神菩萨,挨个体察人间疾苦来帮忙,总得图些什么吧。
眼见和马老板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叶兰亭也没时间别扭。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是您,有一个价格较低,国产的收音机,质量这个不相上下,甚至更好,您愿意花钱购买吗?”
老太太皱着眉,像是没听明白,“你花了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问这个?”
“对啊,这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仅问您,还要问别人,简单来说我是在做市场调研。”
老太太家里条件好,以前也是读过诗书,留过洋的,若不是突遭变故,也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晚年。
但也正是早年的经历让她对这些新型词汇和事物接受度很高,只是思考片刻便应答如流,“如果质量更好价格更低,在需要购买的时候,我肯定会优先考虑。”
她顿了一下,
好心提醒叶兰亭,“这些东西现在都是国家生产销售,做这事动静小不了。”
市场调研这个词很新,但只要拆开来看,不难知道她想做什么。
对于她善意的提醒叶兰亭也是笑着回应,“现在只是前期工作,国家想要发展,政策肯定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等着国家允许的时候干就行了。”
看着眼前露着一口大白牙的女孩子,老太太也笑了,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么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了。
在这里的大家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曾经的理想早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被遗忘,全家人都饿着肚子还谈什么理想抱负。
她有些欣慰的打量着叶兰亭,这个小丫头精气神看着就和别人不一样,无论是来自家庭的底蕴还是她自己的本事,一言一行中就是有让人信服的力量,“你跟我来。”
老太太带着叶兰亭进了一间像是很久没被打开的屋子。
它的门很干净,锁也很干净,让叶兰亭有这样感觉的是锁上边的锈迹。
老太太从最里边的衣兜里翻出一把孤零零的钥匙,用力插了几下,带下几颗细小的锈迹,这才拧开门锁。
开门后的第一眼,叶兰亭的脑子里只有两
个字:干净。
这间屋子无论是内部陈设还是东西的归置都十分干净利落,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几乎找不到灰尘,也没有任何乱放的物件。
无论如何,依旧不能掩盖空气中腐朽的味道。
老太太揭开最大那张桌子上盖着的布,“这是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喜欢捣鼓的东西。”
老头生前就爱自己琢磨点小东西,也许是没那方面的才能,搞出来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但因为家里有钱,工具倒是买的一等一的好。
这些小玩意儿老头子在的时候还有点用,可在她手里只能一直锁在柜子里。
有些不舍的看着它们,却还是开口,“你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的,挑回去吧,放在这里也是生锈的命。”
看着眼前的工具,叶兰亭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些工具,更是她的念想,但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这些东西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除了精湛的工艺,它们的功能也是许多普通工具代替不了的。
犹豫再三,叶兰亭还是决定带走它们,“能麻烦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名字啊……云华,我叫陈云华。”
叶兰亭把刚才包收音机的报纸撕下一角,郑重的写下她的名字,又留了一些钱压在收音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