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恬和商焱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老太太正靠着病床精神奕奕的啃苹果，才大松一口气。
她关切道：“您没事吧？”
戚奶奶把苹果咽下，“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你家那个管家小题大作，怕担责任非要送我来医院。”
棠恬不放心，叫医生来仔细询问，好在只是磕青了腿。
她觉得奇怪，“照顾您的人呢？好好的怎么会摔倒？”
门口传来脚步声，负责照看老太太的佣人拿着水壶回来了。
她局促不安的看一眼老人，讷讷的说：“早上老夫人的东西掉床底下，她想去捡……然后就摔了。”
戚奶奶说：“别怪她了，她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我。”
棠恬没有为难佣人，她为难戚奶奶，“您都多大年纪了，什么东西不能让其他人帮忙捡，非要自己捡？万一摔倒的时候磕到头怎么办？”
难得老太太服软，“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啦。”
佣人从口袋里拿出那样东西，“老夫人您收好。”
棠恬离得近，伸手接过来，仔细端详，“平安符？”
那是一个红色的布包，外面绣着“平安”二字，后面是一个繁体福字。
布包颜色陈旧，边缘也已经摩挲出毛刺，可见有年头了。
她摸到里面有东西，询问老太太，“放的什么？”
戚老太太没回答，朝她摊开手，“还我。”
棠恬只好按捺住好奇还给她。
不一会儿商海正焦急的赶了过来，老太太一见他，便背过身装睡。
商海正见她没事，镇定下来，虎目威严的看向棠恬，“你出来一下。”
商焱挡住棠恬面前，“想问责？您有立场吗？”
面对儿子的漠然，商海正胸口一阵憋闷，“我跟我儿媳妇说几句话，不行吗？”
棠恬探出头来，“当然行啦。”
她扯了扯商焱的袖子，挤挤眼，“公公深明大义，怎么会责怪我呀。”
商海正瞥了眼商焱，率先离开病房。
棠恬小声说：“没事的，有你在他欺负不了我。”
她来到病房外的走廊，商海正板着脸看着楼下，“到底怎么回事？”
棠恬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提到那个红布包。
“奶奶这么重视，应该是对她很重要的物件吧。”
商海正在听到红布包时变了脸色，他迟疑的问道：“平安两个字用的金线，福字用的银线？”
棠恬一愣，回想起来确实如此。
“您见过？”
商海正扶着栏杆的手微微发紧，神色动容，眼中似乎闪着泪光。
他缓缓的点头，“没想到她还收着。”
他回到病房，对里面的人说：“你们都出去。”
佣人下意识的看向棠恬，见她点头才肯离开。
棠恬也拉着商焱出来。
商焱正要问，她做了噤声的手势，从房门毛玻璃的缝隙里往里瞧。
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复杂的把商焱拉到一边。
“商伯伯给奶奶跪下了。”
商焱揉揉她的发顶，“别管他。”
他对不远处的黄续招了招手，“太太渴了，去车里拿瓶水，”
商海正在病房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的。
他跟棠恬说：“你好好照顾她，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了。”
棠恬没被他含糊过去，“那您要保证，以后对两个孩子尽量公平。”
商海正瞥她一眼，丢下一句：“尽量。”
棠恬立刻顺杆爬，“那我们加一下手机，我给您发糖糖在欧洲的照片。”
听到糖糖两个字，商海正十分配合。
她发过去两张，商海正把照片放大，盯着糖糖的小脸舍不得移开目光。
好一会儿才满足的收起手机，“有新的及时发给我。”
“没问题，要不我建个群吧，老师发照片我就发到群里，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商海正嗯了声，“你看着办。”
他走后，棠恬回到病房，果然老太太也在擦眼睛，手里还攥着红布包。
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是后来和老太太乘凉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红布包里放着的，是商海正的胎发。
星子漫天的夜空下，戚老太太瘦干的身体陷在藤椅里，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我和挨千刀的认识，是在茶楼。”
苍老的声音缓慢的在夜色里流淌着，将被尘灰掩埋的过去娓娓道来。
故事很俗套，一个家道中落，长相不俗的女孩子为了生计进茶楼弹古筝，和彼时尚且年轻的商老爷子一见钟情，在那个贫瘠的年代，为她织就了一个美丽的梦。
可是梦总要醒的，老爷子的父亲重病去世，他回去继承家产，答应办完事回来接她，可她等啊等，等来的却是他和某位领导的女儿即将结婚的消息。
这个时候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哭没闹，一个人回了乡下，顶着流言蜚语艰难的生下一个男孩。
她想和孩子相依为命活下去，可是商老爷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乡下，跟她要孩子。
说到这里，戚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浓浓的恨意！
“原来他早知道我怀孕，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我，知道生的是个儿子才露面！”她咬牙切齿，“原来他娶得那个老婆流过产，再不能生育，所以他需要我的儿子去装点门面！”
“我当然不肯，可他竟然趁夜把我掳走，不但抢走我的儿子，还把我锁在一栋小楼里，不许我见天日！”
她看过来，眼角似乎染了血红！
“整整三十年啊！”
棠恬心疼不已，忙给老太太抚着后背顺气，“过去的事，要不别说了。”
这和血粼粼的掀开伤疤有什么区别？
“没事，”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直到他老婆的家族式微，他才把我接出来，可是我依然不得自由，对外就说是远方亲戚，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他老婆恨透了我，故意带儿子到我面前，指责我是破坏家庭的坏女人，海正不明真相，为了给那女人出气还打了我一巴掌。”
老太太缓缓的说：“那巴掌，真疼啊。”
棠恬终于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不肯原谅商海正。
可她不明白，“您之前过寿办的很隆重，您为什么愿意露面呢？”
“哼！”
扇子猛地在扶手上一磕！
老太太恨道：“他多无耻啊，居然派人抓走我的猫，逼我出席那个破寿宴！我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