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难怪他不爱与高门大户打交道……是怕自己被认出来?”
众所周知,太医可是个高危职业。
她紧张地问萧老太君,“莫老头,不对,莫院首,他当年是不是卷进了什么宫斗阴谋里,所以才辞官归隐的?”
不等萧老太君说话,她又急忙道:“那个,今天是我逼着他来给您看病的,您能不能答应我,替他保密身份啊?”
萧老太君失笑,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慈爱。
“傻姑娘,这是你对我老太婆的一片心意,我当然会替你保密了。”
她拍了拍姜穗宁的手背,“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莫院首当年没犯什么事,他是自己要辞官的,先帝对此还十分惋惜,赐给他许多金银做盘缠。”
姜穗宁糊涂了,“他放着好好的太医院院首不当,为什么非要辞官啊?先帝既然不舍,为什么不强留他呢?”
“先帝是个好人呐,连小宫女忘记奉茶都不忍苛责,又怎么会为难莫院首呢。”
萧老太君陷入回忆里,“这事儿在当年也不是秘密,只是三十年过得太快,和我同龄的许多人都已化作一抔黄土,前事也无人再提了。”
她对姜穗宁道:“莫院
首辞官,是要去找他的小女儿。”
那年上元节,莫院首的小女儿偷溜出门看花灯,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姜穗宁听得蹙眉,“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这种大型节日,一向都是人贩子最猖獗的时候。她小时候出门看灯,身边至少要配十个护卫,几个哥哥更是寸步不离。
萧老太君点头叹息,“莫院首与他妻子感情甚笃,可惜子女缘浅,成婚多年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结果还被拐走了。”
彼时先帝有一宠妃即将临盆,莫院首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医院,以备不时之需。
而等宠妃真正诞下皇嗣,已经是上元节后的第三日了。
宫内外消息不通,莫院首不知道小女儿被拐走,也错过了最佳的搜寻时间。
他的妻子更是自责不已,觉得自己没能看好女儿,日夜活在痛苦悔恨中,心力交瘁下大病一场,一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莫院首失女又丧妻,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他跪求先帝允他辞官,说妻子临终前唯一的遗愿就是找到女儿,先帝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毕竟莫院首都是为了照顾他的宠妃和皇子,才间接导致了家破人亡的惨剧。
姜穗宁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
莫神医的过往,不由唏嘘。
三十年啊,足够让一个意气风发前途大好的太医,变成如今这个不修边幅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
他的小女儿还活着吗?她知道她的父亲一直在找她吗?
姜穗宁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令国公府,又回到医馆。
冬娘说:“师父一回来就进了自己房间,让我们都别烦他。”
姜穗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直接推门进去。
莫神医躺在床上,看着她冒冒失失冲进来,没好气道:“干嘛?还想威胁我给谁看病去啊?”
姜穗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吓得莫神医从床上跳起来,“嘿,干嘛呢你,我还没死呢。”
怎么搞得跟悼亡一样?
姜穗宁站起来,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啊,我下次不会强迫你去给人家看病了。”
莫神医觑着她的神情,哼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他就知道令国公府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那位老太君年轻时就是个厉害角色。
姜穗宁点头,走到桌边坐下,又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莫神医帮了她,帮了姜家许多,早就不是这一家医馆就
能还清的。
“你早点说,我可以让姜家的商队和各地掌柜一起帮你打听消息啊。”
虽然大海捞针,但多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希望啊。
莫神医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沧桑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找了,你以为我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
当年他辞官,先帝因心中愧疚,不但赐他许多金银,还给了他一块御赐令牌,这样他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用令牌让当地官员协助。
莫神医花了八年时间,几乎走遍了大周每个州府,每个县城。
他不光寻找自己的女儿,看到有疑似人贩子的团伙作案,也会不要命地冲上去抓人。
每抓住一个人贩子,他都要反复追问,他们有没有绑过一个叫莫辛夷的小女孩。
结果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他替很多家庭找回了孩子,他们都对他千恩万谢,叩拜如恩人。
可他的辛夷又在哪里?
有一次,一个人贩子说他好像拐过这样的女娃娃,但“她身子太弱,又哭个不停,被我不小心捂死,丢进林子里了”。
莫神医疯了一样去打他,掏出怀里防身的毒粉就往他嘴里灌。
人贩子吐着血咽了气。
莫神医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着对面七窍流血的尸体,嚎啕大哭。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问了。只要我不问,我的辛夷肯定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莫神医看着床帐子出神,喃喃道:“我一边到处走,一边给人看病,每治好一个人,就当是为我女儿积德了,她一定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姜穗宁哭得稀里哗啦,帕子都被打湿了,沉甸甸的。
“我帮你找,我让我们全家都帮你找她。”她认真向他承诺。
结果莫神医却笑着摇摇头。
“不找了。我知道她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姜穗宁听得一头雾水。
不对劲啊,怎么听他这意思,好像已经知道女儿的下落了一样?
“千真万确,奴婢没看错,那人就是三十年前辞官的太医院院首莫鹤行。”
嬷嬷跪在太后面前,斩钉截铁地发誓。
莫神医从令国公府出来没坐马车,她们就在后面跟了一路,看得清清楚楚的。
“莫鹤行回来了?还跟姜穗宁走得很近?”
太后眉头紧蹙,又冷笑了下,“怎么,他终于死了心,不找他那个女儿了?”
嘉盈郡主半蹲在她身旁,轻轻为她捶着腿,一脸天真地问:“皇祖母,这个莫院首很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