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嫁?”
崔大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在紧闭的房门外转了几个圈。
“现在京城谁人不知华阳长公主有意聘你为新妇?那可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平南王妃!
九娘,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那耿小侯爷……虽然比不上他哥哥平南王世子,可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儿郎了。
就算长公主不好相处,可她又不会长留京城,等你们成亲以后,她迟早还是要回去的。你只要忍过几个月,将来就是无拘无束,一品侯夫人的好日子啊!”
木已成舟,崔大夫人也没空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带崔鸣珂去赴宴,而是积极把这门婚事往好里打算,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这么好的婚事,本来就该属于九娘,她才是尊贵的长房嫡女!
再说了,是华阳长公主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崔鸣珂,怎么能怪她呢?
崔大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可崔鸣珂就是不肯开门,也不肯吃东西。
“长公主嚣张跋扈,耿小侯爷金玉其表,口蜜腹剑,这算什么好亲事?”
崔鸣珂从小就是淡漠清冷的性子,第一次如此违逆长辈,竟然是抗争自己的婚事。
崔大夫人不信。
“耿小侯爷怎么了?人家仪表堂堂又孝顺母亲,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崔鸣珂脑海中闪过那只鸟尸,有心想对母亲和盘托出,可又没有证据。
她咬住嘴唇,赌气的道:“反正……长公主要娶就娶我的尸体好了!”
崔大夫人气坏了,“你不嫁耿小侯爷,那你想嫁谁?”
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云太妃那张拜帖。
按理说她上次已经回绝过,云太妃不该这么没眼色才对。
崔大夫人福至心灵,突然道:“难道你想嫁武英郡王?”
“有何不可?”
崔鸣珂脱口而出,“郡王年轻有为,战功卓著,为人坦荡,心怀热烈……”
崔大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啪地一声狠拍门板。
“你,你住口!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是不是和他有首尾了,你们私相授受了?!”
不然她怎么能说出李琰那么多好处来?
“……我没有!”
崔鸣珂攥紧帕子,“京城里人人都这么说,我又不是瞎子聋子。”
崔大夫人气极反笑,“我不信,一定是那孽障使计勾引我儿……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母亲!”
崔鸣珂冲到窗边,隔着窗纸与崔大夫人抗议,“在您心里,到底是崔家和您的脸面尊荣重要,还是我的终身幸福重要?”
“你怎么就断定嫁给耿小侯爷不幸福?”
崔大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别忘了你姓崔!若没有这个姓氏,你还能这般舒舒服服地吟风弄月?崔氏嫡女若不能嫁得高门显贵,我宁愿留你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婆!”
她动了真火,回头看了一眼提着食盒,战战兢兢的丫鬟,没好气道:“吃食都送回厨房去,我看她还能坚持几天!”
她就是平时太惯着九娘了,才会让她如此任性!
崔大夫人气冲冲地离开后,谢瑾娘从月洞门后闪身出来,目露担忧地看向崔鸣珂紧闭的房门。
她皱了下眉,转身匆匆离去。
等到夜幕降临,院中处处寂静时,谢瑾娘带着丫鬟,提着灯笼,悄悄来到崔鸣珂房门外,轻轻叩响。
“九娘,你睡了吗?”
片刻后,房内响起虚弱的声音。
“嫂嫂,你也是来替母亲劝我的吗?”
谢瑾娘压低声音,“不是,你开开门,看我带谁来了?”
崔鸣珂把门打开了一道缝。
谢瑾娘身后的“丫鬟”抬起头,赫然是梳着双环髻的姜穗宁。
崔鸣珂一惊,“你……”
“快让我进去,一会儿该让人发现了。”
姜穗宁说着便挤进了屋里。
谢瑾娘没进去,她对二人道:“我在这里守着,有人来了就喊你们。”
“你怎么来了?”
崔鸣珂紧紧握住姜穗宁的手,一时间眼中万千情绪流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瑾娘说你为了抗婚,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怎么行?”
姜穗宁费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在桌上摊开,里面全是肉干和奶糕之类扛饿的吃食。
她冲崔鸣珂眨眨眼,“我小时候每次跟爹娘闹绝食,都会在床底下藏好多吃的,坚决不委屈自己。”
崔鸣珂还有些愣神,姜穗宁已经拿起一块奶糕塞进她嘴里。
“快吃吧,身体是自己的,你若是饿坏了……郡王该心疼了。”
两日水米未进,对崔鸣珂这样身娇体弱的世家千金已经到极限了。
奶糕刚一入口,那股浓郁的香甜气息就充斥着整个口腔,让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用膳礼仪,嚼了几下就整个囫囵咽了下去。
干瘪的肠胃得到抚慰,她心中涌上无数情绪,几乎感动得要掉泪。
“慢点慢点,别噎着。”
幸好姜穗宁经验丰富,先给她吃了好克化的软点,又给崔鸣珂倒了杯热水,解开荷包里的小纸包,往里放了一块方形的红糖化开。
甜丝丝的热水顺着喉咙流下,如同一双大手抚平了她的饥饿和焦躁,整个人都安宁下来。
崔鸣珂第一次知道,原来反抗爹娘也要讲究技巧。
她毫无形象地连吃了几大块奶糕,连嘴角的点心碎渣都珍惜地抿下肚,这才不好意思地冲姜穗宁笑笑,“幸好你来了,否则我真担心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撑住。”
姜穗宁坐在一旁,托腮看着被自己投喂的崔鸣珂,笑得心满意足。
有种自己喂了很久的高冷长毛猫,终于开始对自己摇尾巴的既视感。
“绝食这种法子,只会威胁到真心疼你的人,得不偿失。”
姜穗宁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说了些扫兴的话,“崔大夫人还是铁了心要把你嫁给耿小侯爷?”
崔鸣珂眼底的笑意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她低下头,整个人都显得清冷又萧索。
“我母亲连云太妃的面都不肯见,我……总不能让我和郡王私奔吧?”
“千万别这么想。”
姜穗宁连忙阻止她的傻念头,“聘者为妻奔为妾,你这样是轻贱了自己,也看低了李琰对你的情意啊。”
崔鸣珂眉心轻蹙,笼着无限愁绪。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一时气急了。
母亲有句话说得没错,崔家养她长大,教她礼义廉耻,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冲动,就毁了世家几百年的名誉。
高贵的出身是她的倚仗,又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枷锁。
崔鸣珂紧紧握住姜穗宁的手,清丽出尘的面上显出一丝茫然。
“穗宁,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耿小侯爷,我怕,怕自己会变成那只死掉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