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怎么还亲自给我送药来了。”
姜穗宁开门迎何沅湘进来,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解释,“我刚上完药,正准备睡一会儿……”
何沅湘把药碗放在桌上,隔着屏风往里间扫了一眼,隐约可见床上鼓鼓的一团被子。
她脸上浮起歉意,“没扰了你休息吧?怪我来晚了,刚刚才服侍母亲用了药。”
“没事没事,阿娘的身体要紧。”
姜穗宁连忙摆手,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吹了吹,长睫轻颤,染上一层水汽。
她带了几分忐忑地问:“阿娘还好吧,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大哥正陪着她呢。别担心,大夫说母亲只是一时受了惊吓,加之上了年纪,多思易倦,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何沅湘也怕姜穗宁因为自责而胡思乱想,这才自告奋勇来给她送药,也是安慰。
她握了握姜穗宁的手,轻声道:“我想,母亲更多还是因为你差点被老虎伤到,所以才会受惊吓晕倒的。”
姜穗宁扯起一抹苦涩笑意,“大嫂你别哄我了,我知道是我的婚事,让全家都跟着操心了……”
“小妹,我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给你和商督主赐婚,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是自己愿意嫁他吗?”
何沅湘刚才听姜逸说了只言片语,内心也有了一些猜测,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姜穗宁一怔,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屏风那边。
房间就这么大,她和大嫂说的每一句话,商渡都能听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大嫂,我知道你们现在也许不理解,但我真的是心甘情愿要嫁给他,而且绝不后悔。”
“那就好。”
出乎意料地,何沅湘没有劝她什么,而是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
姜穗宁眨眨眼,“大嫂?”
何沅湘冲她弯起眼角:“宁宁,我一直记得你排除万难,也要撮合我和夫君的这份情。当初那么多人质疑我不配嫁入姜家,可我也挺过来了。
如今易地而处,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质疑你的选择呢?“
她抬手贴了一下药碗外侧,见温度差不多了,便示意姜穗宁赶快喝了。
姜穗宁乖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赶紧吃了两颗酸梅子压一压。
何沅湘盯着她喝了药,这才继续道:“我相信你不是草率的人,你要做什么自然有你的想法。不管将来如何,我和你大哥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姜穗宁感动得快要掉泪,委屈巴巴拉着她告状,“还是大嫂对我好,大哥他才不肯向着我呢。”
他只会趁火打劫!
何沅湘温柔一笑,“不气了,等我回去替你教训他。”
她端起药碗起身,“好了,你快进去休息吧。母亲那里有我照看着,你好好养伤,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了。”
“嗯嗯,大嫂慢走。”
有惊无险地送走了何沅湘,姜穗宁转回内室,就见商渡把蒙头的被子扯下来,眸光深邃,若有所思。
“你大嫂倒是个明白人。”
“那当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姜穗宁一脸与有荣焉。
可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又低落下来。
她坐到床边,叹了口气,“阿娘一直盼着我能幸福,可我还是让她伤心了。”
商渡拉着她躺下,被子给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边帮她整理鬓角碎发,一边提议:“不如你找个机会,把我的身世告诉岳母大人?”
“不行。”
姜穗宁想也不想地反对,“事以密成。你的身世关系到岳家满门清白,我若是现在说了,他们面上掩饰不好,很容易被封相察觉。”
她灵机一动,忽然有了新想法,“正好可以借着赐婚的机会,麻痹封相?我们全家表现得越是不情愿,你的身份就越安全?”
商渡听得心头越发绵软,凑近亲了亲她的额角,似喟似叹。
“好穗穗,可我不愿让你为难。”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家人,只有她孤零零地夹在中间,怎么选都不对。
他认真对她许诺:“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为了我对抗你的家人。就算抛开身份不提,我也会努力让他们都接受我。”
姜穗宁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你想做什么?”
药效上来了,她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鼻息间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檀香气,困意越发强烈。
“很快你就知道了。”
商渡给她盖好被子,又怜惜地捏捏她的指尖,“快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好……”
姜穗宁只来得及回了一声,整个人就陷入松软如云朵般的梦境里,唇角无意识地勾起。
陛下给她和商渡赐婚了,真好。
姜穗宁的卧房里春意融融。
谨妃的寝宫里却是凄风苦雨。
太医们面色凝重地进进出出,小宫女们如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
直到一声唱喝自大门外传来。
“太子妃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内室,谨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
她刚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就被快步进来的太子妃韦氏一把按住。
“小姨有伤在身,千万不必如此。”
谨妃艰难地支起身子,哑声道:“礼不可废……”
“小姨,您是要与我和殿下生分了吗?”
太子妃韦氏相貌平平,但通身自有一股高贵端庄的气度,略带亲昵又嗔怪的语气,一下子就拉近了和谨妃的关系。
她扶着谨妃躺下,又叫来太医细细询问病情,眉头紧皱,充满威仪。
“谨妃娘娘有孕在身,你们用药需再三斟酌,务必要保住龙胎无虞,如有个三长两短,东宫也不会善罢甘休,记清楚了?”
敲打了太医,太子妃又安抚谨妃,“小姨放心,你受伤的来龙去脉,我和殿下都已知晓,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否则虞氏一族的尊严何在?”
谨妃终于感到一丝安慰,泪水滚滚滑落,哽咽道:“都是我没用,家里安排我进宫,本想着帮衬照顾东宫一二,结果现在却要你们来为我撑腰……”
明明差点被老虎咬死的人是她,可顺康帝不但没来陪着她,却将贵妃晋为皇贵妃,凭什么?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陛下居然真的给姜穗宁和商渡赐婚了?!
她又惊又怒,目光落在小腹上,更是心有余悸。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孕,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千万不能有事啊。
太子妃顺着她的目光,视线在谨妃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一扫而过,温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姨养好身体,殿下和我才能宽心啊。”
她陪着谨妃用了药,看她生出困意,这才起身离开。
路过卧榻旁的香炉时,太子妃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貌似不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那精心保养的长长的小指甲里弹出一粒绿豆大小的棕色膏体,悄无声息地掉进香炉孔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