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将至,各国使团也陆续抵达京城,在鸿胪寺官员的安排下,住进了专门招待外国使节的国宾馆。
这些与大周子民长相、服饰迥异的新鲜面孔,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京城各处,成了老百姓们私下议论的热门话题。
京城里从来不缺新鲜事儿,韩佩芸的死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溅起几点浪花后,很快又消散无影。
顺天府出的官方告示还贴在百雨金大门口,姜穗宁请三清观道长来做了法事,又给来的客人都赠送了三清观的祈福香包。
百雨金很快又恢复正常营业,还有和姜穗宁私交不错的几位夫人来安慰她,说她这回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一定能否极泰来。
这天姜穗宁正在楼上偷懒。
她躺在窗边卧榻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岑妙妙新写的话本子。
春风透过细纱窗吹进来,轻绵又温柔。
很快就让人生出困意。
彩秀推门进来,就看到姜穗宁歪在榻上,眼眸轻阖,长睫微颤,在瓷白无暇的肌肤上投出淡淡的两道弧影。
手边是看了一半的书,书页正随着风轻轻摆动。
真是好一幅美人春睡图。
彩秀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她两下。
“小姐,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什么使团的,要见您呢。”
使团?
姜穗宁睁开眼,还有点懵,“那不是鸿胪寺的活儿吗,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看队伍里还有穿着官服的,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彩秀递给她一条打湿的帕子,“要不您下去看看?”
“知道了……”
姜穗宁拿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不少,这才伸着懒腰下了楼。
大门外,一名鸿胪寺的年轻官员,正对着曼娘横眉怒目,振振有词。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南越的阮世子,是我们大周的国宾,你凭什么不让他进去?”
曼娘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抬手一指大门旁边的告示。
“这位大人,也请您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百雨金只接待女客,甭管是什么南越北越,柿子茄子,只要是男的,通通都不行。”
年轻官员原本是想在南越使团面前刷个好印象,却被曼娘如此奚落,顿时勃然大怒,“你敢怠慢外国使团,信不信本官让顺天府治你的罪?”
“孟大人。”
阮世子忽然开口,“既然是店里的规矩,那我等自然要入乡随俗。”
他看向曼娘,态度比那位年轻官员还要客气几分,“请问你们的掌柜姜娘子,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曼娘心说彩秀上去了半天,怎么还没下来。
她正要找借口拖延一二,就听身后传来姜穗宁含笑的嗓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故人。”
姜穗宁施施然走到大门外,冲来人微微一笑。
“阮世子,别来无恙?”
阮世子怔怔地看着她。
一年光阴倏忽而过,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大周女子,似乎越发美貌不可方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金尊玉贵,极致馥丽的璀璨光华。
“姜娘子,你还记得我?”
他似乎有些激动,连声调都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姜穗宁客气点头。
当然记得,手下败将嘛。
阮世子眼神更亮,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姜娘子风采更胜从前,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姜穗宁像是不好意思一般,低头掩唇轻笑。
紧接着,她就貌似关心地询问:“世子,去年我给你出的那道题,你解出来了没有啊?”
阮世子:……
他的脸色一瞬间暗淡下来,不甘心地摇摇头。
“姜娘子,我今年特地向父王请求,派我来大周,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阮世子目含期许:“你能不能告诉我,那道题的答案究竟是多少?”
姜穗宁卡壳了一下,“这个答案啊……你就非想知道不可吗?”
阮世子刚点了个头,他身旁的年轻官员就站出来,指着姜穗宁不悦的道:“大胆,你怎么跟阮世子说话呢?”
姜穗宁这才注意到此人,仔细打量了几眼,忽地勾唇一笑。
“这不是小孟翰林吗,原来你现在在鸿胪寺高就啊。”
孟与彬,去年秋闱的副考官之一。
姜穗宁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跟着商渡去贡院,想提前中止考试。
孟与彬自诩清流文士,对商渡不屑一顾,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竟然从翰林院被丢到鸿胪寺这个冷灶去了。
孟与彬一愣,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姜穗宁像是自知失言一般,忽然捂住嘴巴,连连摇头,“不是,没什么,我记错了。”
她越是遮掩,孟与彬就越要刨根问底,非要姜穗宁说出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打量着姜穗宁明艳娇美的容颜,心中隐隐有一丝窃喜。
难道自己的才名已经在民间远播,引得许多千金闺秀芳心暗许?
不过他可不会娶姜穗宁这样的,美则美矣,但家族没有助力,还嫁过人,还整天抛头露面经商……
就在孟与彬心中盘算,如果姜穗宁向他表达倾慕,他该如何委婉不失礼貌地拒绝,又能让南越世子高看自己一眼时。
就听姜穗宁不紧不慢地开口:“前阵子京城流行一出《折金枝》新编,讲的是一个读书人受富商岳丈和妻子的资助读书,考中状元后却翻脸不认人……”
孟与彬的脸唰地白了。
姜穗宁就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道:“我忘了听哪位夫人提过,说翰林院有位小孟大人,也是被老家的一位地主资助,还与他女儿写下婚书……”
“别说了!”
孟与彬气急败坏地打断她,“那都是谣传!我和刘……刘家妹妹只有兄妹之情,一定是有人嫉妒我,污蔑我!”
“原来是污蔑啊。”
姜穗宁配合地点点头,“孟大人你放心,下次再有人说你,我一定替你好好解释,就说小孟大人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徒!”
孟与彬脸色更难看了。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