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偶尔传出女子吵嚷不满,带了点儿撒娇意味的软糯语调,间或夹杂一两句男子低沉的回应。
坐在车辕上,手握缰绳,操控方向的玄衣卫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一脸冷漠,实则内心惊涛骇浪。
怪不得今天轮到他给督主大人驾车时,有人神神秘秘地提醒他:“不管你在车外面听到什么,都别表现出来,就当自己是个聋子好了。”
直到此刻,他才恍惚明白同僚的提醒。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督主大人真的对这位姜娘子格外不同……
“喂,我刚才……没有戳中你的伤心事吧?”
姜穗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干了件蠢事。
就类似于给和尚卖梳子什么的……
毕竟商渡净身进了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带了几分忐忑几分小心地看着他,又自欺欺人地补上一句:“商督主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的哈?”
“嗯,戳中了。”
出乎意料地,商渡垂下眼睛,声音低了几度,整个人无端散发出一种了落寞伤感的气息。
这下姜穗宁傻眼了。
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要不……以后我让我的小孩认你当干爹?逢年过节都去你家看你,等你死了,就让他们给你摔盆打幡?”
这样够意思了吧?
摔盆打幡……
商渡抬眸幽幽望着她:“你还真是大方,不怕你未来夫君吃醋吗?”
“吃醋?那他就不配我做夫君。”
姜穗宁切了一声,无所谓地摆摆手,“我都想好了,我以后就要找个长得俊的,脾气好的,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最好家里穷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入赘到姜家,以后我生的孩子都随我姓,他什么都别想干涉我。”
商渡默了默,“不愧是你,考虑得这么周全,琢磨挺久了吧?”
姜穗宁笑眯眯地点头,“那当然,能满足我这些条件的男子可遇不可求,还得让家里慢慢帮我挑呢。”
商渡像是突然来了脾气,冷哼一声:“甘愿入赘的男子,能有几个好的?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姜穗宁眨眨眼,伸出一只手,“别人家招赘婿,那是因为没有儿子顶门立户,不得不招。可我有四个兄弟呢,我怕什么?”
她大哥二哥三哥,再加上一个小弟,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商渡一愣,旋即失笑,低低道:“是了,想要娶你,还要先过这‘四大金刚’的考验呢。”
姜穗宁重重点头,“没错没错。”
她身子向后面的软枕靠去,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真好啊,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刚才大骂韩延青那股劲儿一泄,突然有种无穷无尽的疲惫感涌上来,心里空落落的。
重生不到半年,她亲身入局,步步为营,殚精竭虑,虽然中间也有过意外波折,但幸好,一切都引向了如今这个还算完美的结果。
这一世,她终于可以活回她自己。
商渡坐在对面,注意到她微垂的眉眼,长睫轻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眼睑,隐约透出淡淡的青意。
“昨晚在长乐宫没睡好?”他随口问了一句,顺手解下大氅,往她头上一罩,“路还远着,先睡一会儿。”
“哦……”姜穗宁闷闷的声音从氅衣下传出来,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在里面动来动去,不一会儿钻出半个脑袋,身体余下的部分都被紧紧裹住。
她鼻尖轻动,低头嗅了嗅,“你换了新的熏衣香?”
商渡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道:“不清楚,大概是底下人做的。怎么,不好闻?”
“说不上来,还行吧。”
姜穗宁又吸了吸鼻子,眉心轻蹙,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在努力回忆思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雪檀味道。”
每次见到商渡,他身上,还有马车里都是那股冷冽深邃,又透着木质感的沉静气息,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除了昨晚,他拎着副指挥使的人头,满身是血地踏进六皇子的院子,那股雪檀香也遮不住的浓重血腥气息,让她有些微的不适。
似乎在提醒她,商渡已经不再是小时候能被她随意欺负的那个商寄奴,而是手掌生杀大权,踏过尸山血海,权倾朝野的商督主。
姜穗宁不喜欢这种感觉,本能地想要排斥。
胡思乱想中,她听到商渡低低的,平稳的语调。
“听你的,那就换回来。”
姜穗宁抿着唇,但还是有笑意从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她斜着眼瞄他,有点小得意,还有点嘚瑟。
她突然又不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商渡闲聊。
“李佑和陆锦瑟会被关在哪里?”
“皇陵三十里外的一个庄子,四周环湖,还有重兵把守,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那申玉芝呢,她也会跟他们一起被圈吗?”
商渡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被东宫的人带走了。”
“什么?”
姜穗宁瞬间清醒,坐了起来,大氅从身上滑落,她急急地问:“为什么东宫会把她带走?不是,她不是被你关进玄衣卫内狱了吗,你怎么能放人呢?”
她神情焦灼不像是装的,商渡见状也不由严肃起来,解释道:“太子派了东宫的总管太监,拿着他的令牌来内狱要人,说申玉芝是为他通风报信的眼线。他刚被李佑设计刺杀,陛下正怜惜他呢,这个面子我不得不给。”
他打量着姜穗宁的神情,反问:“难道申玉芝身上还有什么不妥?”
姜穗宁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怪不得申家会积极主动撮合申玉芝和李佑,原来是拿她当卧底啊。
但商渡这个问题,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然不能说申玉芝跟她一样,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