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算是好事吗?
对大部分人来说当然算好事,安定的工作和生活,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一切稳中向好。
但很多戎马半生的将领、士兵难免会觉得不适应。
尤其呼延隆卓这样传统的淬体战将,退居二线以后,陷入了不知自身存在价值的迷茫中。
他老迈的躯体在平静的日子里生锈,当相伴的妻子去世,其心志加速崩塌。
即便各方强者施以援手、让呼延隆卓的身子健康恢复到不比年轻时差多少的程度,也救不回精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意志的千疮百孔是日积月累导致的。
呼延隆卓的死,让神国上下陷入悲痛,六位奠基人已去其三,这意味着那个时代正渐渐落幕。
跟神国有交情的各势力纷纷派人前来吊唁,给予高度重视。
声名远播的大将,以这样的方式离世,令人唏嘘不已。
而高层们由此产生了更多的反思,他们平常是不是太忽视这个群体的感受了?
从士兵到将领,都是被默认意志、身体强于民众的精英。
但从军者也是人,甚至由于职业特殊性,理应得到比对常人更多的关照。
在现代化的超凡体系下,早已不需要再用炮灰去打人海战术,各地陆续安排一批批低级别的战士退伍转业,提供免费的心理疏导,尽量让大家回归正常生活。
律法的完善,往往便是由一件件令人记忆深刻的事件推动的,北岄汪光受霸凌案以及如今呼延隆卓的病逝,即为典型的例子。
当然,是否吸取教训、真的有所改进,需要看统治层在不在乎这些貌似微小的事情。
若换成昔日的大颂或赛博集团,想必是懒得为此类小事费脑筋的,宏观大格局才是它们关注的。
大新不是大颂,曙光也不是赛博,每次有类似事件发生,都会举一反三,尽可能将管理体系变得更完整、更人性化。
在旁观的王辉看来,这是健康文明该具备的调节能力,懒政无法造出真正的发达,见微知著,各界是走在正确发展的道路上…
呼延隆卓的葬礼结束后,其女呼延青送走众多宾客,来到墓园久坐不语。
以前不觉得怎样,如今父母在两年内前后脚离世,让她大受打击之余,也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家里的大人都不在了,呼延青已经成为最大的那个人。
她已经做了奶奶,不能再像昔日跟父母撒娇的丫头片子一样不着调…
丈夫精灵莉哚陪在旁边,暗下决心,一定要赶在妻子老迈之前,持续推进淬体超凡的改良,起到更延年益寿的作用。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不禁叹息,如果能把自己作为海岛精灵的长生种寿命分给亲近的人们就好了…
各界各地都在宣扬人人平等,可事实上就是不平等的,也永远难以做到真正的平等。
生来命短的想长寿,生来丑陋的想变美,生来贫穷的想富有…
往往求而不得,抱憾终身。
好在五界、鸿教主导的这些世界都在一点点变好,大家能看到未来的希望,就不至于太悲观。
很快,转眼到了【神降七十四年】七月一日,神国传统的三族会谈纪念日。
“武神”呼延武之下六个席位,仅剩左丘月、左丘堂、呼延圭。
现任纳兰氏首领纳兰仪并未坐在同一排的位置上,他认为对应纳兰氏的那两个空缺永远属于纳兰黠和纳兰华兹。
至于“塬神”咕噜咪,这时在各条流水席兜兜转转,收集到不同种类的食物点心,一部分带去纳兰黠的衣冠冢做祭奠,另一部分准备晚些时候拿给小金皮龙。
在经过呼延隆卓的坟墓时,咕噜咪脚步一滞,冲着墓碑龇牙咧嘴。
当年这家伙谁也不服,连天神都敢挑衅,后来被神仆老头收拾才算老实了,但依然动不动就挑咕噜咪的毛病,总是跟它拌嘴。
“现在我在外头,你在里头,看你还嚣张不!”
嘀咕了一会儿,咕噜咪的表情变得落寞。
熟悉的面孔一年比一年少,很多很多年以后,会不会只剩下它一个了?
不过往好了想,或许这些没了的人都在咕噜咪看不到的时候,悄悄飞到天外去跟天神团聚了。
纳兰黠那次去得太明显,被咕噜咪瞧见了,可能呼延隆卓这些人也去了呢?
给墓前留下一些祭品,咕噜咪瞅了瞅,觉得缺了些东西,又转头跑去席上,取了两壶烈酒返回放在祭品旁。
“这下不缺了!”
咕噜咪满意点头,叉腰看了片刻,跟呼延隆卓告辞离开。
这时有风拂过,酒壶微微晃动、和粗糙的墓台表面磕碰发出喀喀闷响。
咕噜咪若有所觉,回头摆手叫道:“不客气!”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当时间入秋,氏族世界取得大丰收时,喜悦冲淡了人们对呼延隆卓之死的悲伤。
东部草原黄澄澄一片,在傍晚阳光的照耀下颇具美感,有很多年轻人在拍照、录小视频发个人媒体圈子。
墓园中,龙马卧在呼延隆卓的墓旁,唏律律打着响鼻,似是在嘲笑说呼延氏的小崽子们已经把这家伙忘了。
他俩没少并肩作战,曾被视作和幽暗王国的卡洛琳及其坐骑巨骨灵龙齐名。
而现在“龙骑士”的名气如日中天,这边却一个病逝入土,一个老态龙钟。
龙马嘲笑呼延隆卓早死,何尝不是在嘲笑自己无能。
它没给天神争多少脸面,本想着产下更多后代为神国做贡献,可其中最寄予厚望的浮霜马,却莫名其妙被吸到了异世界,它完全没能力去救…
龙马长吁一口气,偏头倚在墓碑侧面,闭眼小憩。
有经过墓园的呼延氏年轻人拍下了这一幕,发到网上很快就引来不少关注。
无需刻意构图、加滤镜,大家已能从中感受到老将、老马暮年的沧桑。
但在画面边角处,一群手捧野花的孩子嬉笑着跑过,又为这情景增添了一抹生机。
正如此时的秋季,既是老一茬凋零的时节,又是新一茬酝酿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