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茂一大早就开着车来到了春州市区的万家电器公司总部,这里的招牌依然挂着,外面的人不明白,公司里面的人都已经知道,这家公司的大老板已经换人了。
不过,当李茂到了的时候,不管是公司里的管理层人员,还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依然保留了那一份尊敬,碰到之后一个个热情依旧地打着招呼。
对于管理层人员来说,他们跟着李茂后面时间虽然不长,但老板竟然还考虑到了他们的利益,当初承诺工作满三五年后给的股权,尽管工作年限没有达到,但老板多少也是给了一些的,这些股权折换成钞票,多则七八万,少则四五万,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分手费,更何况,公司依旧开着,并没有丢掉工作岗位。面对这样的老板,怎么能不热情一点。
对于公司的一般工作人员,自己无论怎么说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碰到前老板,心理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转换过角色来,就像一个人偶然撞见自己的前领导,地位上的天然差距,还是让人不得不产生恭敬的心理——改变职场的90后、00后们毕竟还没有登上职场历史的舞台。
韩冰冰果然提前到了,不仅如此,她还早早地把会议室的空调打开,甚至还给李茂泡了一杯好茶。
这些都是花的古美集团的钱了,李茂一点儿也不心疼:“能不能多放点茶叶?”
韩冰冰并不是公司的高管,按理说也不符合获得股权的资格,但根据李茂的指示,池玲玲在核算的时候,将财务部门的份额分给了她一部分,尽管没有拿到满额,但比起同级人来说,已经是给了她足够丰厚的回报。
至于为什么给她一定的股权,李茂也是做到奖罚分明,当初如果不是她主动透露出一些关键信息,万家电器未必能够卖出这么好的价钱。
两千万对于古美集团来说,乃至对于京宁集团来说,都不算什么事,但对于起步阶段的李茂来说,那绝对是一笔巨资。
巧合的是,古美和京宁为了抢夺万家电器这个地盘,来达到各自的战略目的,都不惜去挖万家电器的墙角,黎冬琴和韩冰冰,就是他们争取的对象。所不同的是,这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两根烟的功夫,池玲玲带着黎冬琴走了进来。
“那么,李总,你们慢慢聊,我先忙别的事情去了。”池玲玲也不废话,事情她已经讲的很清楚了,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李茂笑嘻嘻地起身给黎冬琴也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黎冬琴不明白李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好,干脆来了个以不变应万变,接过茶杯,对着上面尚未泡开的茶叶吹了吹。
她并不是立马要喝茶,水是开水,茶没完全泡开,这会儿刚到也不渴,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人遇到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小动作,有时候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
李茂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啪嗒又点上一根烟,却不急着抽,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看着一缕烟雾袅袅升起,渐渐由浓到淡,空气中立即弥漫开来香烟的味道。
妈的,你都不急着开口,老子更不急了。
反正今天这里的空调费用都不是花的老子的钱!
李茂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看着黎冬琴。
黎冬琴更慌了,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看着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紧张不安的心理,偏偏对方还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成竹在胸,万事皆在掌握一样。
为什么?眼前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老成世故到这个地步了?
会议室本来不大,平时各部门的人凑到一起来开个会,都会显得有些拥挤,还得从外面搬两张椅子来,才够坐得下。但此刻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而且还是面对面地坐着,彼此又都不说话,顿时既显得空间无比宽大,又显得气氛非常压抑,只听见空调柜机发出的声响。
黎冬琴终究还是扛不住了,把自己准备好的一沓子文件拿起来,隔着会议桌躬身递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李总,这是我准备向市劳动监察部门汇报的材料内容,请您过个目。”
李茂没有接:“我又不是劳动监察部门的人,你给我看干什么?”
黎冬琴噎了一下,她本想向李茂摊牌,然后李茂看了之后,必然会开口求和,然后她再提出自己的诉求。
不想李茂压根不接茬,似乎根本不怕她向劳动监察部门投诉。
“李总,您难道就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举报公司么?”黎冬琴有些不解,但还是装作平静的样子,甚至还冷笑了两声。
“举报公司?举报哪个公司?”李茂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冬琴有些懵圈,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正常人吗,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
“当然,当然是万家电器有限公司。”黎冬琴平复了一下心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茂有些无赖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万家电器已经是古美集团旗下的公司了,劳动监察部门要找的话,也只会去找黄广瑜,不会找我李茂的。”
黎冬琴傻眼了,这话看上去有些无厘头,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万家电器已经是黄广瑜名下的产业了,她去状告黄广瑜,不说告得有没有道理,单说以她这样的身份,跟黄老板打官司,有百分之一的胜率吗?
就算她占着理,黄老板养着的那些大律师,估计都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别说她黎冬琴,就是整个春州市的律师,大概也不会是京城那些大律师的对手。
那这举报投诉材料,还有什么意义呢?
等等,黎冬琴回过神来,她被李茂牵着鼻子走了,她要状告的是,李茂在出售掉公司之后,给大家的股权分红不公平的事情,她跟几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是一起到任的,当年签署的合同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别人能够享受到股权激励,她就享受不到?
这个举报内容,跟黄广瑜黄老板有个毛线关系啊!
“不,”黎冬琴赶紧叫住李茂,她没法跟李茂摆谱了,生怕李茂马上走人,立即直奔主题,“李总,我跟其他几个人都是同一天签的合同,又都是担任的部门主管,您把公司出售转让,这是您的事情,可为什么他们几个人都能拿到一笔股权回报,而我一分钱都没有?这太不公平了!”
李茂停住脚步,笑了起来:“你说的是这个事情啊,你早说嘛!”
黎冬琴一听,感觉有戏,点点头:“李总,我的要求并不高,跟他们几个同等待遇就行,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望李总能够一碗水端平。”
李茂重新坐回来,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后,轻轻弹了弹烟灰,这才说道:“我举个例子,现在黎总你去市场上去买菜,东边的青菜一毛钱一斤,西边的青菜也是一毛钱一斤,两家的青菜品质完全一样,你为什么买东边的不买西边的?”
黎冬琴搞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钱在我口袋里,我想买哪家就买哪家,这还要什么理由吗?”
“这就对喽!”李茂叼着烟拍着手笑了起来:“你买了东边的青菜,压根不需要跟西边的摊主解释为什么不买他的,因为这是你的自由。”
说到这里,李茂停顿了片刻,看着黎冬琴,让她自己去领悟。
黎冬琴实在想不明白,李茂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脸的茫然:“这,这跟我的诉求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钱,不分点给你,需要跟你解释吗?”李茂一摊手。
黎冬琴愣住了,想了几十秒钟,支支吾吾起问:“那,我们不都是一样,能够享受到之前公司的股权的吗?为什么他们有,我没有?”
问题的关键在于股权,如果说之前的公司,他们这些高管都拥有一定数量的股权,那么李茂出售掉公司之后,这些拥有股权的人,就应该享受到出售全部股权带来的收益!
黎冬琴暗暗骂了自己两遍,怎么被李茂绕来绕去,竟然忘记了这个关键之处,只有抓住这个关键,才能为自己争取到几万块钱。
“谁说他们享受到公司的股权了?”李茂装作吃了一惊,把烟头灭掉,“这话是谁说的?我们当初白纸黑字写明的,如果大家在公司工作满三年,就可以享受到一定份额的股权,如果工作满五年,股权再增加一些,合同上是写明的,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合同上是这么写的,”黎冬琴点点头,“不过,他们为什么能够分红?”
“他们那不叫分红,是我突然多了一大笔钱,不知道该怎么花,于是分点给他们而已,这我需要向别人解释吗?劳动监察部门还能管我这个事?”李茂站起来,一脸的坏笑。
黎冬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子竟然埋了个这么大的坑!
只要李茂一口咬定,这钱并不是因为给他们的股权所得,而是自己闲的没事做,那么谁也管不了他这样做!
一个人走在路上,把口袋里的钱塞给一旁经过的路人,这样的行径谁能够判处他违法?
而当初签署的合同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没有达到基本的工作年限,李茂不给大家股权,谁也无话可说。倘若说是公司这时候无故辞退了大家,按照相关法律法规,是要给予一定的补偿,但公司只是转让,并且大家能够继续在这里工作,压根就没有无故辞退。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茂想给谁钱就给谁钱,不想给谁钱就不给谁钱,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
但对于黎冬琴来说,此刻已经不完全是为了钱的事情了。
大家共事一场,所有人都分到了一笔巨款,只有她一个人两手空空,旁人怎么可能不对她指指点点?这样的氛围之下,她又如何能够在公司继续干下去?
“李总!”黎冬琴突然哭了起来,今天哪怕她只要到几千块钱,也算是有个台阶下,挽回一毫不含糊,该熬夜的时候绝对退缩,我一把年纪的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您不能,不能这样公然地歧视我的。”
李茂脸色严肃起来,冲她点点头:“说到功劳,不得不说一句,我这公司,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值几个钱,之所以能够卖到这样的高价,你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啊。”
黎冬琴顿时又觉得有戏了,心理价位从几千块又提升到几万块:“那,那李总您看,能不能跟池,跟池总说一下,给我一笔辛苦费呢?”
“不行!”李茂摇摇头,“你把公司的秘密透露给别人,客观上虽然促进了公司的溢价,但主观上却是一种不耻行为!我绝对不会以为客观上的结果,而无视你主观上的龌龊!”
客观上带来的结果可能是好的,但不会就因此认为对方行为就是值得赞许的。不能因为一些地方被某些国家殖民过而早早地进入了现代化,便认为殖民者的行径是好的。
黎冬琴愣在原地,张着嘴巴许久,这才嚷嚷起来:“我们财务部门的小韩,韩冰冰,她也给别的公司通风报信过,我是亲耳听到的,这还能有假?”
“居然还有这个情况?”李茂笑道。
黎冬琴点点头:“不仅如此,她只不过是我们财务部门的一个现金会计,凭什么也能分到一笔?”
根据池玲玲的安排,通常只有部门的一把手才会分到一笔钱,韩冰冰可不是部门一把手。
李茂掏出手机:“小韩,你到会议室来一下。”
黎冬琴赶紧绕了一圈凑过来:“李总,我检举揭发韩冰冰,也算是将功补过,您看能不能给我这个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