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季生过来陪同两人吃早餐。
老牌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也就那样，而且京城虽然繁华无比，大街上飘下一片叶子，或许都能砸到一个处级干部。但这里毕竟地处北方，饮食习惯方面跟南方有着不小的区别。
酒店里尽管也号称有南方的饮食，但与正宗的南方精致早餐相比，多少有些粗糙。
就连杨季生一个本地人，都觉得这样的早餐，大概不符合李茂和池玲玲的胃口。
不过他实在是小瞧李茂和池玲玲，两个人虽然有些吃不惯，但不管是脸上也好，还是言语中也好，都没有流露出半点儿不满意来，反倒是称赞了两句：“到底是京城，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呵呵。”
“上午黄总有别的安排，所以让我先带着二位到旧宫来转转，这里是两代王朝的皇宫所在，来到京城不到这里转转，等于没来京城呵。”杨季生带着两人前往目的地，一路上再次解释着。
李茂昨天晚上也做了功课，不介意地笑了笑：“没事，黄总要跟长乐集团的陈总碰面，那必然是要谈大事的，我们这点小事，往后放放，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杨季生有些尴尬，也有些惊诧。
尴尬的是老板黄广瑜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会面李茂，的确是因为万家电器不过是一只蝼蚁，跟大名鼎鼎的长乐集团不能同日而语。惊诧的是，黄老板上午跟长乐集团的大老板陈肖会面，这算是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李茂刚刚来到京城，竟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就当下的国内电器连锁行业，就属黄老板的古美、张老板的京宁，以及陈老板的长乐风头最盛，业内称之为“三足鼎立”。
关于古美和长乐后来的事情，李茂也是清楚的，两家公司在几年之后完成了并购重组，由陈肖出任新的古美的总裁。随着古美的老黄因故身陷囹圄，陈老板则成为古美董事会主席，并试图联手资本大佬，谋求获得董事会控制权，引发了黄老板家族的强烈反击。
这场黄陈之争在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被媒体视为“创始人跟打工人”之争，坊间更是认为黄老板是在乱局中杀出血路的曹孟德，而陈老板则是隐藏实力，在关键时刻想谋权篡位的司马仲达。
杨季生笑了笑：“黄总也没跟我说今天上午他的行程，只是让我做好李总的接待，旧宫这里我来过好多趟了，可以负责任地讲，完全不用地陪介绍，我就可以直接担任导游。”
一行几个人游逛起来，杨季生刚才的话也不是吹牛，每到一处都能讲出一番典故来。
“国家五百年来的历史，基本上就浓缩在这里。”
李茂也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样优哉游哉地游览，还是头一次：“这里金碧辉煌之下，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
杨季生有些好奇：“哦，李总何以这么说呢，我们京城人提到这里，无一不是充满着骄傲和自豪的。”
“越是富丽堂皇，背后越是阴暗无常，”李茂摇摇头，“就像有些人在镜头前那样，越是冠冕堂皇，越是男盗女娼。”
随行的几个人都有些诧异，杨季生有心想反驳，但又担心驳了李茂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面，只得咳嗽两声：“十根手指伸出来总是不一样长的，皇宫深院里，当然也少不了权谋斗争，但也不至于那么阴暗不堪吧。”
“怎么说呢，”李茂笑了起来，想了想说道，“生意场上的人，古往今来，都少不得要跟官府中的人打交道，有时候甚至要有求于人，但毕竟不在同一个路线上，彼此保持亲近而清楚的关系，才是正道，你看当年的富豪胡雪岩，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聊到这个地方，杨季生也不便多说什么，随便找了个由头，带着李茂等人到了下一个场所，又介绍起这里的典故来，对李茂刚才的话题，干脆避而不谈了。
回去的路上，池玲玲有些不理解：“你跟人家谈那些晦气的东西干什么？”
无论到跟着主人到什么地方，说好听的总比说难听的要好，这一点李茂岂能不知道。
只不过，他知道古美的黄老板几年后就会因为跟某些人物走得太近，加上在公司运营方面过于激进而又不择手段，最后落得锒铛入狱的结果。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跟池玲玲直说，说了她也不会信，反倒认为李茂这是在嫉贤妒能，眼红同样是年轻出道，却更有作为的黄广瑜。
等杨季生陪着李茂吃完午餐，把他送进酒店房间之后，他立即返回古美集团总部。
老板黄广瑜刚送走长乐集团的陈肖，他们已经就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达成了初步协议，长乐集团的陈肖也很清楚地告诉黄广瑜，自己的长乐集团正在谋划去港上市，在同一片区域，跟古美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看到杨季生走进来，黄广瑜喝了一口水，示意他坐下，问道：“怎么样，今天陪李茂玩得如何？”
如果对方上午被伺候得很高兴，那么下午的会谈就会容易许多。
黄广瑜久经商场，这点基本的操作是非常门清的。
杨季生也没隐瞒，把李茂上午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什么？”黄广瑜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杨季生点点点头。
“幼稚！”黄广瑜哼了一声，“在当下的国内，要把生意做大做牢靠，怎么可能不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怎么可能不走一走险棋？我还以为李茂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作为，一定有些过人之处，看来，他的眼光和胆略也不过如此。”
杨季生愣在座位上，他虽然也不认同李茂的观点，但自家黄老板这样的判断，让他也有些难以苟同，不过他也同样也不会反驳黄老板。
“那，我们下午的会谈，还是按照计划来办么？”
黄广瑜点点头，转到杨季生跟前说道：“李茂的眼光这样，说明他胸无大志，我们在原有基础之上再提高一点价格，估计他就投降缴械了，哪有你说得那样难搞！”
杨季生不能反驳自己的老板，但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在春州的时候，他几次跟李茂碰面，都一直摸不准李茂的真实意图，而且也很难拿下这个谈判对手，何至于自己老板竟然放出这样轻蔑的话语来？
不过在职场上，千万不要随意怀疑领导的判断，除非自己不想干了。
……
会谈时间放在了三点钟，两点四十的时候，杨季生把李茂带到古美集团的会议室，董事会的几个成员也都陆续进来。
饶是池玲玲见识过大场面，这会儿也有些紧张，她看了看李茂，却发现他正翘着二郎腿，翻看着古美集团的广告册，尤其是盯着广告册上那些露着大长腿的美女模特看。
“李总，马上就要开始了。”池玲玲忍不住碰了碰李茂的胳膊，小声提醒道。
李茂不以为然：“没事，池姐，你看这个模特，模样还不如你好看呢。”
古美宣传画册上的一些美女，既高又瘦，不太符合李茂的审美观。
快到三点整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古美集团董事会主席黄广瑜快步走了进来，几乎是踩着秒进来。
“不好意思，让李总久等了！”
李茂放下宣传画册：“只要不是让我等酒就行，久等不算是个事。”
黄广瑜没想到李茂还会幽默一把，点头笑道：“这一点李总不用担心，晚上我时间允许的话，陪李总喝两杯；如果我没时间的话，那还是让季生来陪一下，务必让李总满意满足。”
简单地寒暄之后，很快就转入正题。
古美集团这边提出要全盘收购万家电器，收购完成期间，仍由万家电器原有职工负责运营管理，古美将保留万家电器原有的品牌，尽可能地留用原有的职工。
具体的条款很多很复杂，李茂对此却毫无兴趣。
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古美集团肯开多高的价。
“至于价格，”古美的一位高管翻翻面前的纸张，“我们经过反复商谈，觉得一千八百万是个比较有诚意的数字。”
李茂砸吧砸吧嘴：“吉利倒是蛮吉利的，就可惜不是一个整数，总觉得有些缺憾。”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觉得两千万更合适吗？”
自从讨论起正事来，黄广瑜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候才开口说道：“之前我可是听说，李总觉得数字不吉利不好的。”
“不错，不过有人批评我说，做人不能太迷信，所以我就改了。”李茂“老实”地说道。
这句话鬼都不信。
黄广瑜笑了笑，推开自己面前的东西：“那就一口价，两千万！”
“黄总！”
一旁有三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叫道。
黄广瑜冲他们摆摆手，然后看向李茂：“我就喜欢跟年轻人谈合作，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都直接爽快，就按照李总你的意思来，两千万，怎么样？”
黄老板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起事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而且有时候不计成本，咬定了目标就不松口，一直到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李茂还能说什么，看了看池玲玲：“池姐，既然黄总这么有诚意，那我们也只能同意了！”
……
关于古美电器全资收购万家电器的合同很快就签完了，几个关键的条款，一是价格；二是万家电器出售掉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固定资产，还是线下门店；三是古美集团拥有百分百的股权，但依旧以万家电器的名义运营该公司。
至于人员方面，他们将派出一名高管前往春州，万家电器这边由池玲玲负责协同，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全部交接，以及确定人员是否留用等事宜。
对于李茂来说，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当初答应给一些人的股份，要不要兑现。
两千万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四百万，并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如果不给的话，那些人也无话可说，毕竟当时定下的规矩是，他们起码要在公司任职三年以上，即便他们依旧留任新的万家电器，公司都不属于李茂了，李茂自然也可以不承认那些承诺。
“回去之后，先把几个部门的头脑能占的股份商量一下，你依然拿大头。”李茂签完字，扭头冲着池玲玲说道。
池玲玲愣了愣，她没想到李茂竟然还会信守承诺。
李茂也不等她回话，继续说道：“至于你之后还想不想跟我一起到沪城去，依然由你自己说了算，不过，我也只能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你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池玲玲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我给你一个名单，这些人同样如此，三个月内给我答复，愿意跟我去沪城的，都可以去，不过不影响他们拿走属于他们的股权收益。”李茂小声说道。
一旁的黄广瑜走过来，伸出手来大声地笑道：“李总，恭喜恭喜，年轻的千万富翁，而且是白手起家的千万富翁，这在国内恐怕也是非常罕见的啦。”
李茂跟黄广瑜握了握手：“这都得感谢黄总的慧眼识珠，万家电器他们。”
黄广瑜笑了笑：“我们要继续深耕春州，深耕汉东，少不得要依赖他们这些本地人，这一点李总就敬请放心。”
看着此时春光满面的黄广瑜，李茂不由得多说了一句：“黄总是行业的前辈，不过晚辈还是有句话想劝劝黄总，步子还是走稳一点比较好，不宜过于急躁，欲速则不达。”
“好的，小老弟这句话，我一定记着。”
黄广瑜客气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冷笑两声：小屁孩一个懂什么，要想让古美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自然步伐要快，哪怕溢价也要干翻对手，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李茂所走的模式，就是快速布子，而且还是融资来增加门店，何以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小心谨慎的话来？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哪儿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此刻他已然是在汉东撬开了一道缝隙，接下来，他还要拿下陈肖的长乐电器，实现对京宁集团的合围！
万家电器，不过是古美的一道开胃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