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杨季生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李茂也没跟他客套，直接让他到万家电器在春州的总部来谈，春州总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会议室，几个人用足够了。
上次杨季生来的时候，李茂为了表示尊重和重视，选择会面的地点放在了春州最为高档春州大酒店，这一次，就放在公司总部。
说是总部，实际上也就是一栋小楼，虽然经过装修改造，但总归还是比较简陋，会议室四面的白墙壁上只是挂了三幅地图，分别是世界地图、国家地图以及汉东省的地图。
硬装不行，软装也一般，沙发单人椅是没有的，只有一个不大的U型会议桌，桌子四周摆着硬质的木头椅子。
杨季生带着姜守斌到了之后，池玲玲让人把两人先带到会议室，说李茂李总稍后就到。
“守斌，”杨季生没有坐下，站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这次来受到的待遇，跟第一次来截然不同了，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姜守斌疑惑地说道：“难道，这是给我们下马威？”
杨季生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茂就笑嘻嘻地推门进来：“姜总说笑了，实在是我们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反正在哪儿谈不是谈呢，干脆就在我们会议室吧。”
待看到杨季生的时候，李茂赶紧伸出手去：“杨总好，许久不见，更加精神了。”
杨季生跟李茂握着手，笑笑：“我这次去沪城出差，顺道过来看看李总。”
宾主寒暄了几句，李茂邀请客人们入座，让杨姜二人坐到了U型桌的对面，自己则带着池玲玲和孙海兰坐在了另一面。
随后扭头冲着准备倒茶的办公人员骂道：“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不知道提前开好空调吗？”
虽然是上午时分，但此刻的气温也已经来到了三十四五度，杨季生姜守斌穿的商务衬衫都有些湿了。
“既然杨总是来看望我的，那我有个小事，想看看杨总有没有能力帮个小忙。”李茂训完了工作人员，又满脸堆笑地冲这杨季生打着招呼。
杨季生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笑吟吟地摆手示意：“李总但说无妨。”
“沪城是我们国家的经济中心，杨总刚才说要去沪城出差，想必应该认识沪城的一些风投行业的投资人，不知道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我手头上有个不错的项目，想找一个有实力的合伙人。”李茂笑着说道，恰好工作人员刚泡好茶端到杨季生跟前，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季生接过茶杯，只见上面漂浮着几片茶叶，显得孤零零的。
今天从来了之后，先是放在了这样简陋的会议室里，其次还没有提前开好空调，最后连泡的茶叶都少得可怜，现在李茂又问及投资人，说想要找个合伙人——这说明了什么？
姜守斌看出了老大的迟疑，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说明李茂的万家电器眼下急缺钱用！
李茂说手头上有个不错的项目，他手头上的项目不就是万家电器么？顶多加上一个万家电器网站，但眼下古美集团并没有布局网购平台的计划，所以这个网站对于古美集团来说，可有可无，价值不大。
杨季生想了几秒钟，笑了起来：“投资人我的确认识几个，有机会的话，可以替李总引见引见，不过，如果李总要找一个合伙人的话，我想，我们古美集团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李茂心说，老子要给“征战”网游找一个合作伙伴，这老杨居然浮想联翩，以为自己要出售万家电器，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他也顺着问：“不知道，杨总觉得怎么合作才行呢？”
“我有几个提议，李总看看哪一个更合适。”杨季生吹了吹茶杯中的茶叶，抿了一小口，天气太热，空调效果上来的慢，他也的确有些口渴。
“第一，我们收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李总继续掌控万家电器，不过我们有优先收购其余股份的权利；第二，我们收购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万家电器仍然由李总经营，我们这边加强与李总的合作，并派出指导人员；第三，我们收购万家电器，李总大赚一笔，我们完成在汉东省的布局，也算是皆大欢喜。”
卖掉万家电器，是李茂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毕竟，线下的经济马上就要迎来线上经济的巨大冲击，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娱乐场所漂亮的小姐姐都少了很多，转而去搞直播，赚榜一大哥的钱去。
只不过不能贱卖了，要卖一个好的价钱才行。
“杨总，不知道古美集团对我们的估值是多少。”李茂眼睛里冒出光来。
“一千万！”杨季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想来这个数字在他心里已经盘桓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李茂刚问道，他就脱口而出。
这个报价比之前已经要多出不少，但还是没有能够达到李茂的心理目标。
看到李茂皱着眉头，杨季生开口问道：“怎么，李总是觉得估值低了？那么李总的意见是多少呢？”
自古以来买卖双方不同心，买的一方希望价格压得低低的，卖的一方希望价格抬得高高的，都是从自己利益的角度出发，无可厚非。所谓谈判，杨季生自然清楚，不可能有一口价的事情，就怕对方不跟你谈，只要能谈就有机会，找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码，也就大功告成了。
“两千二百五十万。”李茂也是直接说道，这个数字，大概也是琢磨了许久。
大凡这样的收购，出价的时候，通常是个整数，毕竟是初步接触，彼此都会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具体能谈到什么地步要看双方各自的底线，但报价的时候，很少有不报整数的。
“李总怎么会出这样的价格么？”杨季生疑惑地问道。
李茂笑了笑：“我们万家电器现在有五六十家门店，当然，包括准备开业的门店在内，而且我们还有继续扩张的计划，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此外，我们在春州新港区的大市场是实打实的五家门店，以及我们还有万家电器网站，可以说是本行业内第一个开通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公司，综合计算下来，我觉得两千二百五十万的价格，应该是公道的。”
“不不，”杨季生摆摆手，“李总误会了，我是问，为什么不是两千两百万，为什么非要挂个五十万在后面呢？”
“这个杨总有所不知，我只占万家电器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两千二百五十万，百分之八十的话就是一千八百万，这个数字吉利，我喜欢。”李茂笑嘻嘻地说道。
“这……”
杨季生有些无语，真有些看不懂这小子，如此重要的商业收购案，竟然这样儿戏么？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万家电器网站的模式，杨季生对网络销售平台懂得不多，也没觉得这玩意新奇在什么地方。
“阿里爸爸这家公司杨总听说过吧？”李茂笑着问道。
杨季生点点头：“有所耳闻。”
“这家公司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拿到了2500多万米元的投资，并且他们的B2B模式，已经开始盈利，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我相信这种互联网销售模式一定会随着计算机家庭普及化程度的不断提升，而迎来更为广阔的市场和前景。”李茂侃侃而谈，他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事实，尽管在有些人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杨季生沉吟片刻，互联网销售模式，他听老板黄广瑜提过几次，但黄老板的意思，眼下古美集团的重中之重还是要扩张版图，尤其是要重点针对汉东省这样的经济大省。
当然，不仅因为汉东省是一个经济大省，而且这里还有他们的同行死对头京宁集团。
大家各守一方的格局早晚会打破，到时候短兵相接在所难免，所以为以后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就不得不提前谋划，尤其要渗透到对方的势力范围当中去。
至于互联网销售平台，黄老板眼下还不是太重视。
杨季生不肯让步，谈这么大的生意，哪能三言两语就拍板成交的，更何况他还不是大老板，最终只能由大老板拍板，李茂开的价码，比大老板交代给他的底线要高出不少，杨季生自然不能答应。
但他也是老江湖，并没有一口咬死，那样的话会断绝了双方进一步接触的可能。
模棱两可，留有余地，以后好相见。
会谈的场所很简陋，招待很一般，但到了中午，李茂也不好意思不请他们吃个饭，买卖不成仁义在，作为主人，待客的礼貌还是要讲的。
吃饭的地方就在距离公司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酒楼看上去一般，是个三间三层的楼，一楼除了前台和操作间之外，还有几张小桌子，供客人堂食；二楼三楼各有四个包间，装修得倒是上档次。
在很多城市都有类似的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小范围宴请的绝佳场所。
杨季生拉着姜守斌走进卫生间，借着方便之名去交流一下。
“杨总，我觉得吧，今天这个李总，话语间流露的就是他们公司缺钱，所以我断定，他是不反对把万家电器出售掉，或者出售部分股权的。”姜守斌递上一根烟，替杨季生点上后分析道。
不管是说为了节约成本，把会谈地点放在简陋的会议室，还是舍不得提前开空调，而且连茶叶都舍不得多放一些，又想认识几个风头行业的大佬，话里话外就是两个字——缺钱！
杨季生吸了两口烟，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恐怕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姜守斌愣了愣，这里面难道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李茂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身为下属，姜守斌深谙职场之道，身子立马往前微微倾着，拿出一副恭听指导的态度来。
杨季生灭掉烟头，哼了一声轻笑道：“李茂虽然年轻，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城府的人，不然以他的年纪能白手起家到现在的地步？一个城府深的人，会直接让你看出来他们眼下非常缺钱？”
“事有反常必有妖啊。”杨季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他故意摆出一副穷得揭不开锅的架势，但言谈举止之间还是暴露出了他的小心思，他这是估计引诱我们上钩呢。”
“那我们怎么办呢？”姜守斌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一边问着还一边回想着上午的会谈，没觉得李茂哪里暴露出了什么小心思，但他不能直接反驳顶头上司的观点，这是职场大忌。
很多领导表面上很开明，动不动就跟下属们说自己就喜欢别人给他提意见，你要是傻了吧唧地真的去提，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提，那指定没好果子吃，下场是可以预见的。
杨季生笑了笑：“我们不变应万变，黄老板的意思，能全资收购更好，不能的话，争取能买到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掌握话语权，李茂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抬抬价而已。”
“按照杨总您的意思，万家电器并不缺钱，李茂故意哭穷，那他还怎么抬价？”姜守斌还是有些不懂。
做下属的，有时候就算是懂，也得装作不懂的样子，虚心去请教领导，等领导一分析之后，要立马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领导英明！
做领导的，多少都有些好为人师，特别喜欢虚心求教的下属。
“他哭穷是为了让我们放下警惕，”杨季生笑笑，“不过这也给我们增加了一些难度，如果价码上不再往上提一提，他是不会就范的。”
黄老板定的底线，杨季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姜守斌在内。
身为黄老板的下属，自然要替黄老板考虑，能用最低的价钱谈下来那肯定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什么样的价钱才是最低价呢？
这就需要买卖双方不断试探，试探到差不多的时候，才能一击而中。
“马上吃饭的时候，你就不要喝酒了，留意听着他们的话，争取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杨季生吩咐道，他作为主要客人，喝酒是在所难免的，但酒喝多了就容易忘事，真要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那可得不偿失。
姜守斌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身为下属，只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的，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