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医缘
虽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夜深之时,晏煜廷不时会想起那时沈琼芝痛苦含恨的双眼。
嘴角微微勾起,面上浮起自嘲,眸内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可怜的芝儿。
招惹了他这种人,生生世世都无法逃脱了。
他会记着每一世的经验教训,一次次做得更好,直到她死心塌地只爱着他为止。
下一世,一定早早把碍事的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晏煜廷也曾怀疑过安阳宫那边,但并未查出什么。
那顺妃是老实不过的人,原先还有个陆贵人出主意,现在完全就是糊里糊涂过日子,全靠他和沈琼芝庇护着才没被人弄下去。
她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必要。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晏煜廷竭尽所能避免沈琼芝再次“发疯”,把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再狠厉的人终究不是神,平不尽命运长河的暗流汹涌。
过了一段时日,沈琼芝又病了。
且病得不算轻,吃药收效甚微,渐渐的连床都下不得。
而不适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忘事的汤药。
“陛下,此药本来就不可多用,寻常人用四五次便有伤身之嫌,娘娘少说也用了几十次,长此以往身子只怕会垮掉……”
方士小心翼翼道。
晏煜廷沉默许久,挥挥手让他出去。
他照例是推了手上的政务,亲自照料沈琼芝。
沈琼芝很不安:“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忙你的去。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只说是帝后情深,次数多了外面的人只会骂我误事。”
晏煜廷笑:“你是把你夫君看得多没用?如今大盛国泰民安,照顾你一段时日而已,哪里就误得了什么事。你就是平时想得太细了,没得自寻烦恼,才会身子弱生病。”
沈琼芝想想也是:“那以后我少想点,争取健健康康的,多陪你和昕儿几年。”
晏煜廷喂药的匙子顿了一顿:“这说的是什么话?”
沈琼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是我说错话了,我陪你们一辈子。”
晏煜廷喂完了药,拿帕子给她拭嘴角,又解了外袍上床抱着她躺下。
他闭着眼,轻声道:“明儿我派人去福华寺做法事为你祈福,只要我们夫妻能长久相守,哪怕是金山银山我都愿意供给。”
沈琼芝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你不如把这钱给我,没事乱抛费做什么!平时宽仁些,少犯些杀孽,比金山银山管用。”
晏煜廷不敢累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哄着她睡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沈琼芝睡得踏实,呼吸轻轻萦绕在他脖颈间。
晏煜廷把手探入她腰间,轻轻摸了摸。
这些年好不容易被他养圆润了些的身子,又消瘦了回去。
只别再继续瘦下去了。再掉肉的话,这腰似乎轻轻就能折断。
沈琼芝这一病就是近两个月,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
间隙有想起旧事的时候,越发雪上加霜,只差悲伤得闭过气去。
晏煜廷不敢再给她改进的汤药,只能百般哄骗安慰,实在不行了才用温和些的药压一压。
这个时候再让她吃那些忘事的药,已经不是为了夺回她的心了,而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如此折腾下来,如花容颜渐渐惨淡苍白,手腕足腕都细了一圈。
这天,沈琼芝很晚才醒,看着晏煜廷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不用总耽搁在我这里……”
晏煜廷道:“你如今一天睡这么久,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早把前朝的事处理妥当,回来照料你不耽误什么,不许多心。”
沈琼芝笑了笑,只点点头。
昕儿是懂事的,当着面娇憨陪伴,只背着他母后默默流眼泪。
晏煜廷擦去他的泪水,心中压抑,却不能在孩子面前表露。
顺妃斗胆主动觐见,道:“圣上,眼下这会儿比不得平时了,不讲那些忌讳。无论怎样把娘娘治好是要紧的,御医没法子就请外头的,也不用拘泥什么大夫巫医,只要有本事的就来试试,说不定就碰上了机缘呢。”
本来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谁不知圣上被娘娘的病折磨许久,只在娘娘面前和风细雨,离了她就是另一个人,即便是备受信任的心腹说话都得提着脑袋。
可想想平日里沈琼芝对她和孩子们的诸多照顾,又被身边新来的小宫女劝着,到底是咬牙来了。
皇后可不能死啊!
要是她死了,圣上换了个恶毒的新后,她这俩孩子还能保住吗?
晏煜廷听了她的话,沉默半晌:“有本事的?你说说看,还有哪些人是有这个本事的。”
他又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人,发觉御医不行后早就请了外头的,连东华宫那边的都请过了。
巫医也试过,京中有头有脸的无论是不是神棍都来了,沈琼芝的病仍然没什么改善。
除了这些人,还有什么人能有用?
顺妃想起那小宫女的提醒,连忙道:“民间有好些僧道高人,平时不治病,但一出手就有奇效。尤其是娘娘这种寻不出缘由的,庙观里的大师高人或许更对症。”
晏煜廷被她说得心中微微一动。
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方面。
晏煜廷下旨遍寻京中得道修行之人,只要是能治好皇后的,重重有赏。
为了避免耽误沈琼芝的病情,他也顾不得一个个严查来历身份了,只要有保人一概放进来,有时候一天能让十几个僧道高人进紫宸宫。
反正他亲自在旁边守着,宫内重兵重重,不信这些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
他居然懂得诊脉,询问是否方便触碰娘娘金体。
说来奇怪,明明是个霁风朗月的人物,说话的声音却是极度沙哑低沉。
此时的晏煜廷只要沈琼芝好起来,其他都顾不上了,便点头答应。
这和尚握了沈琼芝的手,告了一声罪,细细摸索诊治起来。
晏煜廷心中烦躁,哪有心思去管他手上动作是否冒犯,只留心看他脸色。
和尚沉吟许久,露出几分笃定的笑容:“陛下,娘娘这病,小僧或是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