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王母鲤
沈秋兰也答应了。
沈琼芝把孙源送到侧院门口,笑问:“这兰妹妹如何?”
孙源道:“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十分亲切,像是相处多年的亲人一般。”
他感觉得出来,他们是一类人。
沈琼芝听了这话,不由得喜上眉梢:“好,亲切就好。你若是喜欢她,多来母亲这里坐坐,俩人没事说说话什么的。”
孙源有些好笑:“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见母亲,哪有为了其他人顺带才看母亲的道理?其实我方才就想问母亲为何会和她来往,我记得外家那边多的是血缘更亲的表姐妹。”
他看得出来,沈秋兰在这边府里是比较熟悉的,才会有那么放松自然的状态。
沈琼芝含蓄道:“她是个聪明孩子,处事也沉稳。你裴叔父如今做着官受人瞩目,我有许多地方去不得,日后有她代劳就好多了。”
孙源顿时明白过来:“即是如此,那我便把她当做沈家那些姐妹看待,有什么事能帮她一定帮。等将来我哪里都去得了,兰妹妹不便的事情,母亲可以找我。”
沈琼芝听了这话,越发欢喜。
回房中后,沈琼芝问沈秋兰对孙源的印象如何。
沈秋兰道:“源表哥谈吐不俗,一看便知是非凡之才,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沈琼芝楞了一愣。虽然话是好话,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
沈秋兰看到她袖口处露出的丝帕一角,心中高兴,问:“先前送的帕子,九姑可还喜欢?”
沈琼芝回过神来,笑:“喜欢得不得了,日夜带在身上。我给你姑父看过,他也说做得好。”
沈秋兰浅笑:“九姑喜欢就好,我现在也只有这点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说着,她从旁边的书本里拿出夹着的几张纸,递给了沈琼芝:“这些是我近些时练的字,挑了几张写得较好的,九姑看看如何?”
沈琼芝接过纸看,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虽然笔锋稚嫩,可看得出来是下了狠功夫的。上次来还是鬼画符,这会儿竟工工整整有模有样了,这才多久。
沈琼芝翻开书,只见上面有许多圈点,还有些她看不明白的记号,便问沈秋兰都是些什么。
沈秋兰道:“画圈的是我已经记下的字,画点的是记混了的,还有些是不认识的。”
沈琼芝笑:“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样查漏补缺的确便利,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教了沈秋兰剩下的一部分字后,沈琼芝道:“今儿就这么些吧,多了你也记不住,等回去念写熟了再来。学完了字,我再教你算术和用算盘,以及记账的法子。”
沈秋兰答应着起身告辞,沈琼芝叫她坐下:“这才多早晚,饭都还没吃,急着回去做什么?”
沈秋兰不安道:“九姑说今儿就这么些,我只当是事情结了。”
沈琼芝笑:“我是你姑,又不是你夫子,哪有教完东西就走的。咱们好好说说话吧,说来也是奇怪,那么多亲友熟人,偏偏和你一个晚辈最说的着。”
沈秋兰抿嘴笑,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一起下了会儿棋,吃过午饭后又到暖廊的美人靠上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看池子里的鱼。
沈秋兰忽然问沈琼芝:“九姑,那条七色的鱼儿叫什么?”
沈琼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道:“是外地进贡的王母鲤。别看它漂亮,性子凶得很,先前这池子里有好些彩鱼,被它一条鱼咬死大半,只留几条喜欢的在身边,看着倒真像是王母身边的几个仙娥侍从。”
沈秋兰听得入了迷,直直盯着那鱼看。
沈琼芝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别怕,这鱼不伤人的。即便把手伸到池子里去,它也只会轻轻啄一啄你的手指罢了。”
沈秋兰见九姑误会了,解释道:“我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这鱼……甚好。”
沈琼芝怔了怔:“哪里好呢?”
沈秋兰道:“明明个头不大,看着也十分娇美,偏偏有这样的锋狠的性子,实在是叫人忍不住着迷。若是那种柔柔弱弱任人宰割的性子,恐怕早就绝迹了。”
沈琼芝被她这话说得一时有些茫然:“是吗?”
沈秋兰抬头看向她,踌躇了一会儿,道:“九姑,你人明明这么好,外头却把你说得这么不堪,为什么?”
沈琼芝想了想:“人言可畏。随他们去吧,只要别当着我面说就好。”
她没惹那些人更不认识,那些人却如深仇大恨一样抓着她骂,总有别处偿还的时候,反正造的口业算不到她头上。
沈秋兰欲言又止。
沈琼芝笑:“往后你再听到这样的话别放在心上,这种事计较不完的,不过是徒增烦恼。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人知道便是。”
沈秋兰垂眸,点点头。
回绣坊时,沈琼芝又往车上放了许多东西,即便沈秋兰极力推辞依旧不肯住手。
“这些算不得什么,你不收也是拿去送别的人了。如今天冷,不要省炭火,缺什么尽管对绣坊的管事说。你将来是要做大东家的人,不仅是一双手珍贵,全身都要好好保养着才是,若是哪里露出照顾不周的模样来,在外人面前自然就少了气势。”
这话说得沈秋兰十分惶恐,虽嘴上答应,心里头却是昏昏的。
坐在车上,她反复回味沈琼芝说的那几句话,脑子里不禁又响起了母亲曾经念叨的那些相反的东西。
“你一个丫头片子,用这么好的东西做什么?也不怕折了福!”
“你兄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你拿什么和他们比,你也就配用他们剩下的。”
“别碰那碗里的东西!肉是你能吃的?看看外头多少生下来就丢在外面的,你就知足吧。”
“你呀,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只可惜投了女胎,将来什么都做不成,还不如蠢笨些呢。”
沈秋兰捂住脑袋,想把这些如同诅咒一样的话甩出去。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起那条艳丽凶残的王母鲤。
眸底闪过异色,心中浮起愿景——
她不仅要做女东家,还要做捕兔的鹰,咬喉的犬。
她要让家里人好好看看,她是不是什么都做不成!